第5章
  温鸿白言简意赅,概括了两份报告上的内容,只对有关路从辜接下来要说的内容进行了强调。
  “前面已经说过,死者尸体已经高度炭化,说明死者与火焰接触时间长,火焰温度也极高,才能产生这样的结果,通过对尸体周边残渣的化验,也证实了我们的猜想——凶手使用了大量的汽油作为助燃物。”
  “除此之外,现场除了死者的遗体,没有发现任何可以证明死者或是凶手身份的物品,连凶器、死者的手机、装汽油的容器这些极易被遗留在现场的东西都被凶手带走了。”
  路从辜接着她的话说:“如果是挑衅,凶手必然有什么是需要向警方表达的,而这些都会体现在死者的身份、死因以及凶手在现场留下的痕迹上。然而本案的死者已经烧得面目全非了,现场几乎没留下任何有效信息。我们连死者是谁都排查不出来,又怎么去揣摩凶手的心理动机?”
  “所以我认为,与其说是挑衅,不如说凶手希望死者被警方发现,但并不希望警方通过死者了解到有关自己的任何信息。他想利用或是误导警方,而不是示威。”
  他不再言语,给了在场民警一些思考时间。一旁的方彗思索片刻,问:
  “是为了栽赃嫁祸谁吗?”
  “不无可能,也可能是想通过警方放出消息震慑某人。”路从辜给出了自己的推测,“具体的原因还需要继续侦查才能知道了。”
  “接下来的任务很清晰了。尸源排查工作还要推进,焚尸多为熟人作案,可以把范围先划定在平舒区周边,看近期上报的失踪人员有没有符合条件的。”
  “另外,现在购买散装汽油都需要实名。再加派一队人手走访城区与案发地之间有出售散油资质的加油站,筛查案发时段有没有可疑的人购买过大量汽油——连带实名和登记的车牌号的真伪也要查。”
  几个部门都各自领了任务安排下去,方才还颇有些拥挤的会议室,很快就变得空空荡荡的了。
  “头儿,我们先走了,你早点回家。”
  路从辜关了屋里的电子设备,看楼道里已经没什么人,便把会议室的灯也关上了,而后筋疲力尽地靠在椅子上。终于空出一些属于自己的时间,他打开手机,不出所料,绝大部分都是大段大段的工作信息,但有一条是例外,只有四个字:
  “好久不见。”
  “倒很像是他会说的开场白。”路从辜想。没意识到自己嘴角上扬的弧度,他还在考虑该回复些什么,下面又跳出一条:
  “早点休息。”
  看来没在忙。想到这儿,他拿上外套,匆匆锁好门,一面往外走,一面拨通电话。
  第4章 旧案
  夜晚往往是一个城市最为光华绚烂的时刻。白天还只是冷冰冰反射阳光的楼宇大厦,随着夜幕降临都覆上了一层蒙蒙的暖光,映照出飘飘洒洒的细雪。
  一家高档西餐厅门口的停车场里,西装笔挺的青年逃也似地钻进一辆车里,冻得直搓手,还不忘嬉皮笑脸地对驾驶位上的人问道:“来多久啦?”
  应泊关上手机,上下打量着他:“没多久,刚来——你外套呢?”
  “留给那姑娘了,她穿得太单薄了。”
  应泊伸手把空调暖风开大一点,挂挡起步:“怎么样?你俩都聊什么了?”
  “也就那样。”张继川把空调风向调高,漫不经心地说,“还能聊啥啊,聊聊工作,聊聊未来规划,都是我不喜欢的话题。她问我一个南方人为啥跑到望海,我说当时刚回国,我爸总是催我回家,一上头报了个这边检察院的闲职岗位,正好能离我爸远点,就留下来了。”
  “没问你为什么要考公务员?”
  “问了,我说就是过渡一下。还聊了聊留学经历。我爸那意思就是我俩都在国外留过学,能有点共同话题。他也不想想,她在日本留学,我在美国留学,那文化环境都不一样,能合拍到哪去?话不投机半句多。”
  “相亲嘛,不聊这些,也没别的能聊了。”
  “是啊,我知道。到后来实在没话聊了,她就从我的衣服问到我手上的这块表。我说这表不是我买的,是我半年前辞职考上望大博士你给买的,怕我跟导师出去应酬显得寒酸。她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我说是市检察院的员额检察官,我俩当时是同事。你猜她说什么?她说你送这么贵的表给我,肯定是想巴结我家的人脉,没准儿买表的钱来得都不干净。”
  他愤怒地接着说:“这我能爱听?这说的是人话?册那我差点当场把桌子掀了!正好你给我发消息,我把外套扔给她就提前出来了。”
  “你应该跟她说是我贷款买的,现在因为还不上天天挨催债的打,所以大家要远离非法借贷。”应泊倒也不恼,只是皱眉说,“你把她自己扔在那儿了?”
  张继川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哎呀,她自己家安排了司机来接的,不需要咱们献这个殷勤。”
  “行,这个月第三个了。打算怎么跟你爸交待?”
  “有什么好交待的,他不问我不说就是了。何况他老人家要是知道她这么说你,反应可不一定比我小。”张继川摆手说,“刚才在那儿没敢放开喝,你掉头,咱俩再找个地方喝点。”
  应泊扫码付了停车费:“不喝了,还得回去加班写报告,明天还有个庭要开,在庭上说错话被审判长撵出去就坏了。”
  “上班有瘾吧你,每个月给你几个子儿这么卖命?”
  “这才哪到哪啊,跟我在基层院那几年比起来差远了。”应泊一副“你懂什么”的不屑神情,“你也别闲着,明天马维山那个再审也要宣判了,我问了是公开审理,你要有时间拿着身份证去法庭凑个热闹听听。”
  “马维山?是被冤枉奸杀妇女判了死缓,去年找到你帮忙申诉的那个吗?”
  “对。但是不是冤枉,还得等省高院定夺,咱俩说了不算。”
  张继川对他不合时宜的严谨已经见怪不怪了:“你当时还托我查查他这个案子的鉴定意见书,我看了确实是漏洞百出,死者体内的精/斑都没检验过就定罪结案了,当年经手这案子的都该拉出来杀头!”
  嘴上说说还不解气,他又用手做了个劈砍的动作。忽然,他坐直身子问道:“对了,他们家去年那个犯心脏病的老太太把医药费还给你了吗?”
  应泊老老实实地摇摇头。
  张继川一脸恨铁不成钢:“嗯,我都多余问你,冤大头。”
  “他们家本来就不富裕,这么多年找律师就把积蓄花得差不多了,这次申请再审还得找律师。我就帮忙垫一点,又不是赚不回来了。”
  “再审的律师不也是你帮忙找的吗?”
  应泊颇为自豪:“是我读研时的同学帮忙找的,告诉我看了他们家的情况不打算收费了。人家说是这么说,肯定也有看我面子的原因,所以我又请人吃了顿饭。”
  “你也挺行的,倒贴上班。走在路上碰见心脏病发作的老太太,正常人都得绕着走,你倒好,直接送医还垫付医药费,连个欠条都不写。老太太告诉你她有个儿子含冤入狱十好几年,你又帮忙跑腿捞人。”张继川这回是彻底服气了,自顾自念叨着,“你这构成那什么来着……对,无因管理,我刷视频学的。”
  应泊自知无话反驳,只好小声抱怨:“……嘴怎么这么碎呢。”
  “行,行行,怎么还急了,我不说了,明天我替你去看看。”张继川撇撇嘴,换了个话题,“你下午给我发消息说开会遇到的到底是谁啊?话说一半就没了。”
  应泊沉默了片刻,眼尾带着不易察觉的笑:“一个很厉害的老朋友。”
  张继川阴阳怪气地:“哟,老朋友,比我老呗,还‘很厉害’。”
  “我怎么跟你说呢……上周我就知道我们要开这个会了,也知道参会的有他,我从那个时候就在期待了。昨天还特地把我那身制服熨了一遍。”
  “就因为能见他一面?这人谁啊,这么大面儿?”张继川来了好奇心,应泊却卖起了关子:“对我来说是大人物。很多年前断了联系,一直都是个遗憾。”
  “那为啥断联的?被你说得像爱而不得的初恋一样。”
  应泊思考后说:“因为……一些不可抗力,多的就不能再说了。”
  张继川扭过头:“你这人真没意思。”
  车在张继川的公寓楼下停住,两人道了别后,应泊一个人坐在昏暗的车里,双手把着方向盘,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左思右想还是打开手机,拨通了电话:
  “喂,阿姨,是我,应泊。关于明天马维山那个庭,我想再跟您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