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顾时晏一字未发,似是觉得丢人,只在一旁默默看着。
  另一边,鲍承恩见永昼这般不给自己面子,心中怒意涌起。这些年他在兴定郡作威作福惯了,那丰厚的孝敬送进淮王府,就连淮王都对他礼遇有加,何时受过这样的气。
  只可惜永昼身为影龙卫,自身武功必然超群,又有御赐的令牌在手,显然不是他能轻易拿捏的。他只能按下心中汹涌的怒意,满脸赔笑,‘下官只是忧心大人身体,并没有不关心此案的意思啊。不若大人今日先休整一番,让这些学子今日先回去,明日再请他们来,如何?’
  永昼心想,总不能一次性把人逼急了,不动声色地朝穆丛峬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后者朝他点头示意,他便应了下来。跟在鲍承恩的身后走进了府衙。
  至于周围的那群书生,则在官兵的以护送为借口实则监视的陪同下回到了书院。“那名为首的书生是何人?”穆丛峬见他临危不惧,对他有了一点兴趣。
  “那名书生名唤卢明知,是清河书院山长鹿鸣先生的亲传,与那位被暗害的籍安然是师兄弟,据说二人感情亲厚。至于这鹿鸣先生也颇具来头,他本是江南人士,后来听闻儒尊在西北以文入道,心生向往,奔赴千里前往西北荒凉之地,最终如愿拜入儒尊门下。”长夜在一旁给三人解释。
  “今夜鲍承恩怕是会对那些书生出手,你亲自带上几名影龙卫去保护他们的安全。”
  “可若是那群书生今夜就出事,他们的嫌疑最大,难道他们不怕世人的口诛笔伐吗?”弘亭心思单纯,显然不能理解这些弯弯绕绕,云梁千尺避世不出,倒是养成了他一副孩童心性。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是人没了,那便死无对证,没有证据,那便是空口无凭。他们自然可以否认,甚至可以把这些罪责强加给那些学生。无论如何,死人是不会说话的,所以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顾时晏开口解释。
  穆丛峬暗自惊叹,眼前的少年不仅武功超群,对政事的把握如此敏锐,当真是稀世奇才。
  “你也跟着一起去吧,刚好见见世面,学习一下。”顾时晏吩咐弘亭。
  “我若是跟他一起去了,谁来伺候少爷你啊。在云梁千尺的时候您就总是不按时吃饭,这次出来之前华姐姐对我千叮万嘱,让我一定要照顾好您,若是您出来什么事情,那我回去以后怎么向华姐姐和老爷交代啊。”弘亭百般不愿,甚至搬出华灵和姬若锡,试图改变顾时晏的主意
  可顾时晏心意已决,弘亭只好丧着脸任劳任怨地跟在长夜后面。
  随着他们的离去,顾时晏和穆丛峬也准备返回客栈。“上次我的人把弘亭支走,你看见爱吃的虾也不愿动手。这次你亲自把弘亭派了出去,那谁来伺候你呢?”穆丛峬打趣道。
  “我已经活了十七年了,若是连更衣都需要别人伺候着,那这些年的光阴又有何意义。再者说,我的梧桐殿只有弘亭一个小厮和一个侍女,自是比不上陛下,宫中有那么多的太监宫女伺候着。”
  原来他居住的地方叫梧桐殿吗?凤凰非梧桐不栖,这样看来,他们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穆丛峬暗自欣喜。
  早就听闻云梁千尺有一殿两阁十二堂,这一殿是其中最为神秘的地方,江湖有传言,这是云梁千尺的禁地,就连影龙卫卷宗之中都没有对这一殿的记录。
  顾时晏见穆丛峬没有开口,继续说道:“你不是也把身边的影龙卫都派出去了,若是此时有人行刺,我看你如何是好。怎的不说我将弘亭派出去是为了谁,若不是你的手下实力低微,我也犯不着将弘亭派出去。”
  穆丛峬这次出行带来的影龙卫都是临海境的强者,若是被他们听见,怕是要吐血了。临海境已经是顶尖战力了,若不是穆丛峬重视培养这些人,哪怕是皇室也拿不出来这么多临海境强者。
  “哥哥知道小郎一心为我,没有人伺候又如何,我保证把小郎伺候地舒舒服服。”穆丛峬的声音勾人心魄,可顾时晏依旧不为所动。“堂堂月尊在这里,纵使那些刺客倾巢而出,怕是也不能伤我分毫。小郎会保护好哥哥的,对吗?”
  “不准再叫我小郎,再有下次,不需要刺客动手,我会亲自了结你。”顾时晏被穆丛峬的厚脸皮折磨得烦不胜烦,开口威胁道。
  “若是旁人这么说,那我还要忌惮一番。可你不会的,若是有一日你想要我的命,那我会毫不犹豫地亲手奉上。若是不许我叫你小郎,那我唤你什么呢,不若告诉我你的名字好不好。”穆丛峬语气真挚,随后又泛起那双带着水光的桃花眼,挑眉看向顾时晏。
  可顾时晏却呆楞在原地,整个人显得十分低落。穆丛峬暗叹不好,不知是他哪句话惹得眼前的少年人伤心至此,他自责万分,刚准备开口道歉,顾时晏便率先开了口。
  “你应当听过我师祖他老家人的名号,他以占星八卦之术闻名于武林。他老人家曾断言,在我达到逍遥境圆满之前,不能让别人知道我的名字,因为我在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顾时晏语气低沉,随后又开始诉说。
  “所以这些年我一直躲在梧桐殿中,在我五岁时,师尊带回两个孩子,其中一个便是弘亭。哪怕有他们在,我还是只能被困在所谓的禁地之中,殿前有一棵很高大的百年梧桐树,我时常用轻功爬到它的顶上,看向山下面的世界。直到我成功踏入临海境,师尊第一次带我下山,那里的很多东西都是我在书上见过的。后来,我时常偷跑下山。”
  “师尊告诉我,等到我成为逍遥境九重天的强者,师祖的箴言便破了,我就可以回家了。用我自己的身份,堂堂正正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顾时晏见穆丛峬一言不发,他不想自己的坏情绪影响到穆丛峬,可这些话在这些事在他心中藏了十几年,如今,面对穆丛峬却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顾时晏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明明才认识两天,大抵是穆丛峬身上有一股神奇的魔力吧。
  “虽然不许你唤我小郎,暂时也不能告诉你我的名字,但是你可以唤我阿衍,师祖在世的时候便这样喊我。师祖说 ‘衍者,从水从行’,他希望我的生命像流水一样奔流不息。”他语气轻快,仿佛刚刚说的事情不是他亲身经历,这是话本中的一个小故事那般。
  穆丛峬听完以后心中自责又心疼,他拉住少年的手,许下郑重的承诺,“等你知道自己的身份以后便来京城找我可好?不管什么时候,我都等你。若是你父母对你不好,那以后便跟我住在宫中。”
  第7章
  穆丛峬看向他的眼神坚定非常,饶是顾时晏这样的性子,也很难不动容。
  这是除了师尊和师祖以外,第一个这样对他的人。不管帝王的承诺能维持多久,顾时晏此时都愿意相信。
  “陛下后宫有诸多嫔妃,我一个外男住在宫中总归不合适,若是当真到了那一日,陛下在京中给我一个宅院就行。”顾时晏此时的语气都温柔了几分。
  “阿衍是从何处听来我的后宫有很多妃嫔的?”穆丛峬见洁身自好的自己被顾时晏这般冤枉,不由得为自己辩解。
  “自古以来谁家帝王不是三宫六院,话本里都是这样说的?怎么,你的后宫没有妃嫔吗?就算如今没有,日后也总归要有的。”顾时晏记得当今圣上十六岁登基,到如今也有七年了,怎么可能连一个妃嫔都没有。
  “朝中大臣皆以朕暴虐,自是舍不得将尽心教养的女儿送进宫来,纵使有那些为求权势卖女求荣的,朕也瞧不上那些庸脂俗粉。”穆丛峬语气委屈,向顾时晏抱怨,试图以此唤起少年的同情心。
  “天家富贵非常,据弘亭打探来的消息,淮王府中单单是侍妾就有二十之数。纵使如此,可任然有无数女子想方设法地想成为其中一员。陛下身为一国之君,更是如此,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只是缘分未到罢了。”顾时晏以为穆丛峬是为没有遇到心爱之人而难过,便出声宽慰。
  听见顾时晏的回答,穆丛峬只得按下心中的小心思,继而转移话题,“阿衍第一次来江南,不若我们四处逛逛可好?若是乏了,我们也可以回客栈休息。”
  顾时晏见穆丛峬没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致,便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怎么,在陛下眼里我的身体就这么虚弱吗?不过走了半个时辰,还不至于乏。既然陛下有兴趣继续走走,那我自当奉陪。”
  “自然不是,朕只是听说阿衍午膳之后有小憩的习惯,便说上两句罢了。阿衍肯陪我继续走下去,我很开心。”穆丛峬没有用什么华丽的辞藻,仅仅只是“我很开心”四个字。他没有自称朕,而是用了我,此时他不再是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反而更像是一名邻家的兄长。
  顾时晏听见这四个字时,原本平静的内心深处似乎泛起了一丝涟漪,连他自己的没有意识到,现在的穆丛峬已经那影响到他的情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