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开城门——”
  战鼓声响,鸟雀惊飞。浩浩荡荡的南斗军在朝歌和顾兰的注视中出了城门,走入了茫茫戈壁。
  依塔纳第一次站到了军队最前方,他一身戎装,含着笑意,看到了高楼上的姑娘。他身后是默然的西北汉子,矗立在风中,只有矮种马踏在沙土上的簌簌声响。
  按照规矩,双方舍弃兵马,入了帐中。作为战胜方的大梁尽地主之谊,桌上安排好了酒水。
  刘郊抱着文书侍立在侧,她难得盛装。眉眼出众的仿佛花朵一样,气质又像是九天之月不可攀折。她不卑不亢的同所有不怀好意的眼神交锋,直到那些打探的神情归于隐处。
  朝歌说完客套话,战鼓声停。依塔纳举杯喝下了清酒,意味着这场议和正式开始。
  而另一侧,乔河登上了景天关。
  “噢哟不妙哦。”乔河还带着一口东南的腔调,他把文书递给了姚瑶,“姚大人猜的不错,斥候来报,景天关外有军队来犯。”
  “不过有所忌惮,畏首畏尾的,始终没有接近。”
  姚瑶看着舆图,抿了抿唇,“这出空城计,我们得唱三天。叶将军去西南调兵,姚近赶过来至少需要三天。”
  “狗操的世家——啊没有骂你们姚家的意思。”乔河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要不是怕柳家泄密,叶屏那厮早几日就能上路。虽然姚近不靠谱,但是到底西南人多,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这精锐吐死。”
  “你那朋友靠谱么?”乔大帅见姚瑶一言不发,开口问道,“那小子长得小白脸一样……”
  “我逃到西北,陈润能下赢张家那盘棋。他至少有五成的功劳。”姚瑶想着顾兰那一句“反正出事儿了都怪乔河就好”,心里有了点儿卑鄙的意气,“无论成不成,他都能起到牵制的作用。”
  西北前些年是荒年,因着柳家事在秋日贸然发起战争,背后必然有世家的物资保障。柳家同西北交互多年,李逢不信商路上一无所有。只要断了粮草,无论如何,西北的攻势都会有所忌惮。
  能缓一时,便能多一份胜算。
  不过所有的计谋,都设立在朔枝那场仗大获全胜的基础上。
  姚瑶举头望到了边关午时的太阳,心中默默念道,“时间到了。”
  朔枝城中,沉寂十余年的登闻鼓被再度敲响。
  若水寺钟声悠扬,陈润在神佛注视下起身,推开了祈福大殿的门。
  许许多多的贵妇人等在大殿外,侯着中秋的祈福香。她们无不是穿金带银,有说有笑。手里的扇子都是细绸织就,不亚于赏纱会上的鲛绡。
  与此同时,金雀楼下,官府门前。
  “草民文蝉。”十五岁的姑娘穿着一袭白衣,举起了鼓槌,声声泣血。
  “状告文家谋害忠良,草菅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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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结倒计时——
  第106章 将晓·善恶
  若水寺的门关闭了。
  士兵突然从四面八方出现,将这朔枝城中最受重视的若水寺围了个水泄不通。
  香烛被折断扔在地上,香灰也在推搡间掉到人群中,腾起的白烟惊起了一阵咳嗽。衣着华贵的夫人们惊慌失措,惶然看向门口,无名站在那里,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
  “方丈,这是做什么!”有人冷静下来,逼问道,“我们下了诗会一道儿来,这里有许多都是封了诰命的,方丈这般做不怕将来圣上怪罪?!”
  也有没出阁的姑娘倚在母亲怀中,瑟瑟发抖的看着周围全副武装的陌生士兵。他们都是叶家带出来的兵,身上战场的杀伐气挥之不去。
  无名没有说话,他依然转着佛珠。身侧的菩提树随着秋风,发出沙沙的响声。上面挂着许许多多的福牌、铃铛,让本来高大的树弯下了脊梁。
  那是沉甸甸的,无穷的欲望。
  “你、你放我家姑娘出去——”有妇人哭着说,“我们不知何时招惹了你,但我家姑娘没有错,你放她走,放她走啊!”
  此言一出,人群中一阵骚乱。姑娘们哭着要离开,又拉着母亲的手不愿分别。
  “神佛前犯戒!你们这些人要遭天遣!”
  陈润出门时,正好听到了这句话。他在廊下顿了顿,才缓步走出。
  那些诅咒和指控让他笑出了声来。
  在微寒的秋风中,那众多贵妇看到那白绸覆眼的公子洒洒落落的走出,轻声相问,“诸位信誓旦旦说着天谴,不知天谴又是什么样的,会落给谁?”
  陈润涵养良好,一贯是清风明月的君子气度。那些达官显贵在这种气度上仿佛找到了同类的气息,大了胆子,“自然是落给罔顾礼法不知善恶的那些人!”
  “什么是善,什么是恶?”陈润笑了笑,“我初来朔枝,不过几日,觉得这城中的善恶同我学的不一样。”
  “在这里,说实话是恶,勤学是恶,谦逊是恶,克己复礼是恶,兼济天下是恶。”他那样单薄的一个人,说出话时却让整个若水寺都陷入了寂静中。有些不明情况的小沙弥探出头来,愣愣的听着他言说,“卖官鬻爵成了善,媚上欺下成了善,弄权舞弊成了善,罔顾家国律法成了善。”
  陈润揽着袖子,微微仰头,“这就是朔枝的善恶。你们的善恶是由上位者书写的——世家一套,百姓一套,哪天犯了事情,京兆尹看人薄面,还会专门写一套。”
  他看着刚才出声要放姑娘离开的那个妇人,淡声相问,“王夫人,您的嫡次子把刘老匠的姑娘强抢进府的时候,可曾想过刘姑娘有没有错?”
  “沈太妃,您家长房长孙贩卖禁药,为了消息保密杀灭了路过的袁家时,可曾想过袁家的孩子有没有错?”
  “张夫人,您家庶三子有断袖之癖,把萧家姑娘的未婚夫抢入府中侮辱致死的时候,可曾想过悬梁的萧姑娘有没有错。”
  “你胡说!胡说!!”被点到名姓的人冲上来就要去抓陈润的袖子。却被士兵一把扫开,衣裙委顿在地上,那夫人自顾自的转身对着众人手足无措的解释,“他胡说,没有这回事,没有!!”
  陈润还是那一副清风朗月的模样。
  “若水寺中都是善人,我的士兵也不会伤人。”陈润说,“今日留各位在此,只想让诸位重新看一看这天下的神佛。”
  “听一听真正的佛偈。”
  言尽于此,陈润转身离开了若水寺。身后的夫人们因着刚才的事情战战兢兢,看向彼此的眼中也带着怀疑与恐惧。
  那些都与陈润无关。这些人留在那里做人质,用以拖延顾屿深那边的大事,等待剩余兵马入城同禁军相抗——若水寺因着佛门重地的原因,算是世家布防最为疏松的地点。
  无名几十年的苦修,最后终究是忘不了那年大雪中离开的沈姑娘。
  陈润再度上了马车,身侧随行的士兵换了一队。车夫对他行了礼,“公子,登闻鼓前已起事。”
  “好。”陈润说,“去柳府。”
  中秋宴按例,戌时左右开始。
  这个时候的宫中,禁军的把守会空前严密。
  “中秋宴前,皇上皇后要祭月。”柳盈道,“这个事情,顾大哥怕是不成,他们要找我和陛下。”
  她抬头看向顾屿深,眸中没有暖意,“无论他昏迷与否。”
  “他肯定是昏迷的,不然世家怎么让逼宫变得合情合理。”顾屿深揉了揉眉心,“我们的安排必须在祭月前完成。”
  沈云想没有参与这场宫变的任何环节。她最后听了两个人的安排,一时沉默。
  顾屿深双手奉上了一盏茶,“我向您保证。”
  “我会尽全力保障陛下活着。”
  沈云想静静的看着他,“他活下来,实际上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若是柳家被逼至尽头,反手拿出了他当年通敌的证据……”
  “不会。”顾屿深抬眸,肯定的说,“柳家不会有这个机会。”
  但是他们两个都被世家的做派束缚住了——柳盈和顾屿深都认为柳家会贪图一个禅位的好名声,所以会在夜宴上以“清君侧”的名义挟持着范令章,来指控顾屿深。
  没曾想囡囡敲响了登闻鼓不过一炷香,京兆尹前禁军就围成了片。
  没有任何预兆,任何疏散,不明所以的人群还挤在一旁看着热闹,密密麻麻的箭雨就从天而降。
  讨论声未落,哀嚎声骤起。百姓们惊慌失措的,甚至来不及看一眼射箭的人是谁,就被射中了后心,倒在地上。
  血色很快就在朱雀街上弥漫开来。
  “我操你大爷的禁军!”零五六唾了口,“这是要逼我们出来!”
  囡囡没有停,她流着泪水,脑海中是文敝最后给她带好花环时的温柔微笑。
  “文家文蝉!!”囡囡怒喝一声,突然就克服了对箭雨的恐惧,“状告当朝柳家!!”
  “保不保!头儿,”有人问,“保的话,不仅暴露了兵力安排,城门那边进不来。禁军还很有可能直接栽赃给我们,这箭矢我看过,印迹都磨没了,分不清来路!禁军他妈的啥时候成了柳家私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