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有那么那么——多呢!
  孔宣扛着一根木棍,木棍上吊着一连串的大鱼,在众人瞻仰的目光中,陆压豁然起身。
  他快步走过孔宣面前,拉着他转了几圈。
  孔宣面露困惑,乖乖地原地打转,茫然地歪了下头:“人,你很奇怪?”
  玉先生姗姗来迟,意味深长地轻笑:“有我在,陆先生难道还怕他出事吗?”
  孔宣挑眉,轻蔑地哼笑一声:“他?人,你好胆小哦,我才不会被他欺负,他还跟我承诺会帮我们的餐厅好好宣传呢~”
  人,你就等着被孔雀大王带飞吧!
  “是吗?”陆压目光冷凝,他冷冷地与玉先生对视一眼,才有功夫去看孔宣带回来的几条鱼。
  这一看,陆压顿时:。
  只见这一连串吊着的“鱼”长着鸳鸯脑袋,鱼的身子,蛇的尾巴,像是一条臃肿过头的长蛇,扎成一团吊着。
  “鱼?”他愕然挑眉。
  孔宣得意“哼哼”,手指勾起一条在陆压面前晃了一圈,神色张扬极了:“虎蛟鱼,怎么样?听说人吃了可以不生病,是好东西。”
  “我一下子就捉上来了——”
  他手臂比划着,俨然恨不得情景再现,让陆压看到自己的英姿,美滋滋的十分嘚瑟。
  孔宣拎着鱼嘚瑟一圈,满目神飞绚烂,在昏暗的月光下依旧张扬明媚,像是有万千星光笼罩在他身上。
  他得意又张扬,脸上没有丝毫阴霾,漂亮的唇角一弯,快乐得十分鲜明。
  看得人压抑的情绪都一把扫空,陆压停顿很久,才慢慢说:“……大晚上不要捉鱼,会被水冲走的。”
  孔宣:???
  “我还是小孩子吗?”
  什么叫小心被水冲走?
  陆压弯唇笑了,面上的冷峻散去,隽秀漂亮的眉眼柔和弯起。
  他没说话,但又像什么都说了。
  这可把孔雀大王气得够呛,把手一插就要跟陆压掰扯掰扯。
  孔雀大王怎么能被区区小河打败!
  孔宣吵吵闹闹地要跟陆压掰扯,陆压把碗往他手里一放,立刻就像是按下了停止键。
  陆压漫不经心地搭上一句:“再不吃就被人抢完了。”
  狠狠拿捏住了孔雀大王。
  孔雀大王绝对不允许!
  孔宣拿起筷子,猛猛加入了干饭行列。
  一只手臂长的豪彘被一群人三两下瓜分了干净,吃完了都还在回味那美妙的味道,咂咂嘴仿佛就是一场梦,梦醒还是很美味。
  “陆组长,走吧,我们把你们捎回市区,顺便去招待所开间房休息。”
  观测组上来一天准备下山了,原地借火修整后,顺便把陆压他们捎下了山。
  陆压和孔宣坐了四小时车,一路长途跋涉就为了吃这一顿,扛着锅提着鱼,就这么顺顺利利地被人捎回了市区。
  车子在招待所门口停下,玉先生从车窗探出头,温声表示:“招待所我打了招呼,两位今天就在招待所休息一晚吧。记得回去的班车在明天早上八点,坐15路公交车半个小时到车站。”
  叮嘱一通,小面包车迅速离去,只剩下孔宣和陆压站在招待所门口。
  孔宣盯着这种老旧到掉墙皮的建筑,缓缓冒出一个问号:“就这?”
  “就这,去哪出差都是住这。”陆压习以为常,带着孔宣进去开房。
  果不其然,预算有限的玉先生只给他们安排了一间房间。
  这些招待所都是几十年前建立的,半公半私地运营着,妖管局也算是编制公职,去哪出差都是住招待所,省钱、方便报销。
  运气好去有钱的地方,招待所还能翻修翻修,运气不好,跟几十年的老宾馆没区别。
  好在玉先生还不至于扣到这个地步,给他们开了一间空间很大的双人间,里面还有老式的浴缸。
  陆压把鱼放进浴缸里养,他坐在浴缸边上放水,孔宣在外面转了一圈也走了进来。
  他面色严肃,一本正经地跟陆压说:“人,他们很大方。”
  孔宣在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两张明天的车票,是玉先生安排给他们的。
  陆压一看就明白:“……这是明着赶我们走。”
  “为什么?”
  “因为我们上山捉偷猎,动了别人的小蛋糕。”
  孔宣:?
  人类社会规则太多,孔雀大王面露疑惑:“偷猎?什么算偷猎?”
  “小蛋糕又是什么?好吃吗?”
  这很馋嘴了。
  陆压将一条游到手边的虎鲛拎起:“哝,等人把这些列为保护动物,我们的行为就算偷猎了。”
  陆压这次过来,也是想看看到底有谁按捺不住,是敌是友总要拉出来看看。
  不过真算起来,陆压似乎也没资格管别人。
  他自己也吃,和那些需要妖物灵宝续命的老妖怪也没什么区别。
  陆压眉头压低,那一瞬间他的眉眼好似融入了浓重的阴影,似嘲讽似讥笑。
  他五官冷淡愁绪,隽秀的眉眼惯常冷凝一片,眉心无意识蹙起,显露出难以消减的凉薄冷峻。
  别人看到他,只会被他身上的冷意所蛰,看不清他柔和清俊的好皮相。
  唯独孔宣。
  孔宣一把捧起陆压的脸,陆压坐在池边,孔宣就俯下身,光落在他的头顶将他的边缘模糊得漆黑泛光,唯有那双张扬狭长的眼睛直直地与陆压对视。
  陆压愣了一下,就听孔宣指责他:“陆雀雀,你很奇怪。”
  陆压:?
  “陆雀雀是什么?”
  “陆鸦鸦。”孔宣从善如流改口。
  陆压:?
  他眉宇间的不赞同与不理解几乎化为实质性的疑惑,狐疑地向后仰头,一脸莫名。
  孔宣咳嗽一声,摆摆手示意不要在乎这点小事:“重点不是这个!陆小鸟你知道的吧。”
  他双手交叠,一脸神秘地低下头,深沉地将手放在鼻子底下,低沉地说:“我不是人。”
  陆压有一瞬间失语。
  在“孔宣自己骂自己”和“这么快就自曝了不抢救一下吗”之中徘徊不定。
  孔宣完全不抢救,他非常自豪地宣布:“是的,我是孔雀大王!”
  是超级漂亮,世界上第一只绿孔雀!
  如果现在是原型,他现在的尾羽一定是高高翘起,甚至恨不得开个屏向陆压展示嘚瑟一下。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小鸟?
  漂亮的孔雀大王理直气壮地说:“你也是小鸟。”
  “小鸟的事,怎么能叫是偷?”
  他们是光明正大,是理所应当,是大自然的馈赠!
  “……”
  这么理直气壮的吗?
  陆压有一瞬间被孔宣唬住了,但很快,他冷静反驳:“不对,从我的体检报告以及各项数据来说,我是人,不是鸟。”
  “哦~”孔宣眨巴眼睛,意味不明地拉长语调:“真的吗?”
  “陆雀雀,那你身上的绒毛是怎么回事?”
  陆压面不改色:“吃妖怪长出来的,就像是长出三条胳膊四条腿一样。”
  “陆鸦鸦,那你身上的妖纹呢?”
  陆压睁眼说瞎话:“纹的,年轻时不懂事,影响考公务员。”
  “……陆小鸟,你很不诚实。”
  陆压虚心谦让:“没有没有,不及大王。”
  ……
  无论孔宣怎么指出,陆压都能搪塞反驳。
  直到孔宣一把按住他的侧脸,他低下头,两个人的距离逐渐消减,孔宣面色正经,不再露出一脸戏谑。
  他说:“你好像从来不肯承认。”
  虎鲛在水中游动的声音哗哗作响,明亮的浴室内,只有两个人的呼吸交错在一起,恍惚只剩无言的寂静。
  这个问题连陆压都有点无言以对,他陷入沉思,思考中,他想到七岁那年。
  陆压是被人遗弃在孤儿院门口,被捡到时,有一条明显的刺青横穿他的背脊,狰狞地覆满他整片后背。
  孤儿院的院长提到这件事,总愤慨到底是谁会在这么小的孩子背后刺青,总是很怜悯地望着他。
  除此之外,这对陆压的人生并没有什么影响。
  直到。
  一只吃了十几个人的狐妖被妖管局追杀,逃到了孤儿院。
  孤儿院位置偏僻、安静,除了瘦弱的护工和院长以外,里面只剩下一些小孩。
  狐妖一口咬碎了院长的脖子,猩红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大的不过十二岁,最小的只有三岁。
  简直就像是狼入羊圈。
  等妖管局的人赶过来时,周围到处都是血,是那只狐妖的。
  他被无数支黑羽贯穿,万箭穿心而死。
  那是陆压第一次展露出非人的特质。
  一根一根的羽毛顺着皮肤滋生,黑鸦鸦的羽毛覆盖了他的手臂、腹腔,遮住他的眼睛耳朵,他几乎被难以消减的妖异吞没。
  他杀死了一只千年狐妖,却也差点就被清扫组的人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