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上回听盛书说了一嘴,阿姨您喜欢香水,我就带了支乌木灵犀香过来。
  哎哟,你这孩子。盛妈妈嗔怪,来就来,还破费干什么?
  好久没来看望您了,总不可能空手来,而且这次回去肯定得顺点咖啡豆走。
  拿,尽管拿!把我们家搬空都行!
  两人笑声哄哄的,等停了,偌大的房子就有点凄冷意味。
  盛妈妈才想起还没招待她,连忙起身,小久,要喝点什么,咖啡还是茶?
  茶吧,上午喝过咖啡了,用的还是你们家豆子。
  盛家是业内赫赫有名的饮品集团,最引以为傲的便是他们独到的烘豆工艺。谢久常年摆放的咖啡豆罐里,十有八九都是盛书给的。
  那行,我去给你泡一壶,一会儿留下来吃饭。
  几乎每回都会被强留下吃饭,谢久也不推辞,我就不客气了,反正也推不掉。
  盛太太捂嘴笑了一声,你知道就好。
  聊什么呢,这么欢快。盛书出来了,捋捋头发,盯着谢久仔细琢磨看几秒,谢久你是不是又瘦了?
  谢久抬眼一笑:算吧,体脂率变低了。
  啧啧,我就没你那个毅力。
  她一屁股窝在了沙发上,小仓库里给你留了些深烘豆,都是新品,刚出来没多久,你拿回去养阵子更好喝。
  有浅烘豆吗?
  盛书微微眯起眼睛,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若有所思的阴影:稀奇,你不是嫌浅烘酸味重?口味大变了?
  偶尔换换也不错。
  她狐疑地说:倒是从来没看见你这么有包容性呢。
  早些年谢久倒没有这么平和,挺不在意别人感受。
  在大学宿舍的时候,谢久隔三差五跟她发生矛盾。
  谢久的理由是她不爱卫生,她看不下去,盛书才不觉得自己有问题,纯粹是她挑剔。
  那会儿谁也不让谁。
  至今还记得她一句经典的话,这是基本教养问题。
  掷地有声,把年轻且玻璃心的盛书骂哭了。
  我就喜欢小久这性格,沉稳内敛,盛太太把茶端过来,拉着谢久的手,手上的祖母绿戒指凉浸浸的,我家盛书要是有你一半稳重,我就知足了。
  盛书白眼都要翻天上去了,你还是我亲妈吗?
  不是,你是我医院里抱来的。
  盛妈妈眱她一眼,又轻言细语地说:小久这么优秀,怎么还没结婚呀,要不要阿姨给你介绍几个优质男?
  这话一出,房子里又静了下来。
  盛书看了谢久一样,脸色不太好,语气也因此重了几分。
  妈,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多管管你自己吧。
  谢久摆摆手,没什么。
  啊那倒是我不好了。
  盛妈妈很有分寸地拍了拍嘴,顺势转移话题,一说这个,我倒想起来,怎么好一阵没看见小郑了?
  盛书板着脸,言简意赅:他出差,忙。
  忙什么?盛太太蹙起眉,你俩什么时候能生个孩子?
  小郑生不出来,我又不是第一次说了,总不可能为了生个孩子跟他离婚吧?
  外人在这,这话直接惹怒盛妈妈,语气都沉了几分,净说些晦气话!
  您趁早认了吧,这辈子不会有孙女孙子抱了。
  今天小谢在这,我懒得跟你争。
  谢久看情况不对,连忙打岔,好了,你们别吵了,一会儿咱们吃什么?
  盛太太优雅地扶了扶自己的鬓发,小久你来挑挑,一会儿我叫阿姨去买菜。
  好。
  话里提及的小郑,是盛书名义上的丈夫。
  两人高中时代便是同班同学,关系还不错,甚至教室里绯言四起,都说她跟他早恋。
  却不知这两人早已在懵懂没有概念的年代里,各自确定了性取向。
  她总盯着前排女生出神,他则要挨着另一个男同学同坐。
  这秘密又涩又苦,也不敢跟别人说。
  后来年岁渐长,双方父母的催婚压抑不绝,两人便商议着演了出戏,领了张婚证。
  别人嘴里赞不绝口的从校园到婚纱的爱情,只不过是她们的挡箭牌。
  十年一晃而过,她们各自在城市的对角添置了一套小公寓。
  盛书养她的猫和狗,小郑伴他的意中人。偶尔约个下午茶,相对而坐,倒比许多真夫妻还要自在三分。
  她认识好些人,有的像盛书这般,寻个幌子遮人耳目。
  有的鼓起勇气剖白心迹,到头来还是败在父母的泪眼婆娑里。
  真正能得到理解和支持的,凤毛麟角罢了。
  *
  刚推开那扇木门,浓郁的咖啡香便扑面而来。
  店面不大,却处处透着意式老咖啡馆的韵味。门边有个大的推窗,阳光透过蕾丝窗帘洒进来,可以远眺到前方学校的花圃和钟楼。
  只是一眼,周疏意便深深爱上这家店。
  简直不敢想象天天在这样的环境工作会有多高兴。
  她试探地向咖啡机旁边的圆脸女人打招呼:你好?是老板吗,我是谢久推荐过来的。
  周疏意?
  是我。
  老板看起来十分和善,笑眯眯的,原来这么小呀,你是她的
  算是妹妹吧。周疏意腼腆地说:我对这些操作还不太熟稔,但我来之前有做一些了解。
  不用紧张,我不会吃人。
  女人笑笑,招她过去,学徒没经验反而好,省得被那些花哨的理论框住。咱们这儿啊
  她指了指对面的学校,客户群体面向上班族跟学生,价格都不会定太高。所以跟精品咖啡不一样,技术要求不高,要的是能琢磨新花样的巧思。
  周疏意眼睛一亮,这个我很擅长的。
  那就好,咖啡机会用吧?老板擦拭着蒸汽棒问道。
  会一点点。
  早上那杯美式是在谢久的指导下做的,操作步骤她早已默记于心。
  现在被人盯着,周疏意不能百分之百保证自己能够做好。
  那直接上手试试?老板递来一个空杯,会做拿铁吗?
  周疏意咬了咬下唇,面上赧然:不太会
  老板说了句没关系,拿奶缸在她面前晃了晃:我先给你示范一下奶泡怎么打,回头你去后厨拿洗洁精跟酱油练练,多找找手感。
  还能这样?周疏意惊讶瞪大眼睛。
  当然,咖啡学院都这样教哦。
  周疏意是忙到六点下班的,店里的实际营业时间是傍晚五点,剩下的时间都在收拾卫生。
  到家门口,她刚要开锁,听到隔壁一阵说话声。
  她下意识想是谢久吧,心底有些雀跃。
  今天可是在那家店学了很多东西,打泡拉花,还分清了哪种牛奶更好起泡,在此之前她练习就足足浪费了十杯洗洁精
  思索间,门猝不及防地开了,露面的却是个陌生女子。
  生得不算多漂亮,却自有她的成熟气质,总之周疏意这等小姑娘学不来。
  墨镜架在栗色鬈发上,拎着只鳄鱼皮小包,高跟鞋跟轻轻巧巧地踏在地板上,都是大牌,都很贵,哪一件拎出来周疏意都买不起。
  想跟她分享的拿铁拉花,肉桂粉,奶泡,此时都噎在了嗓间。
  这个女人是她今天提到的那位朋友吗?她不认识的那位朋友吗?
  目光相撞,周疏意慌忙低下头去,盯着自己脚上的鞋子出神。
  鞋面还很新,被她擦得干干净净。
  那是前阵子发了工资忍痛买的一双五百块的板鞋,穿上脚的那一刻她非常开心,各种角度拍下的照片在相册里挤了一百多张,至今都还记忆清晰。
  可这一刻,为什么心里突然很难受。
  久,外面好像有人找你。女人朝里说了一句。
  谁?
  谢久缓缓走出来,见到来人,顿了一下,说:你回来了?
  啊对,周疏意抬起头来,有些不自在,看她们的样子像是要出去,出去玩吗?
  女人微微笑着,我们准备去吃晚餐。
  噢,好。
  她回答得十分生涩,笑容也牵强,就像要求一个十岁的孩子老神在在地跟一个成年人唠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