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2015年1月10日,是元旦刚刚过去,也是1月13日尤丽丝32岁生日的前三天。
  她躺在医院不见天光。
  和她从8岁开始相遇,结识了24年的妻子没有出现在她的病房。
  表姐尤溪前来探望,带了鲜花和果篮:
  “看病的钱我会出,你不要担心。还有……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不叫伴侣,你和那个女人尽早断掉吧。”
  尤溪以为,母亲尤璜到底姜是老的辣,竟然一眼识破林洁妮是个关键时刻靠不住的,拆散林和表妹的行为如今一瞧很有几分道理。
  “哎呀,你就别火上浇油了。她心里难受我知道。不来找我,说不定背地在哪儿哭呢……”
  尤丽丝为刀子嘴豆腐心的妻子辩解。
  她吃够了里外不是人的苦头,不想再扩大娘家和妻子之间的矛盾了。
  尤溪无语,把手机递给她,让她查看自己偶然拍下的照片:
  “还哭呢?这个去逛奢侈品店的是不是她?买了一身新衣服,还买了新鞋,回头率百分百,光彩照人。”
  尤丽丝侧头一瞥,也无语了,没说完的话卡在喉咙里,好险没能忍住吐槽林洁妮和她缺乏默契的想法。
  不伤心也至少装装样子吧?让熟人看见像什么话?
  “哦,我不是快生日了吗?她这是给我准备惊喜呢。”
  尤丽丝信口开河,随便扯了个理由。
  “惊喜?穿她自己身上了?然后穿旧了再扒下来给你穿。你们两个还挺节俭的。”
  表姐眉心突突跳动,不想听她满嘴跑火车,就挥挥手,让她不要再找补了。
  短暂的沉默。
  “你别操心了。她肯定给我买礼物去了。顺便给自己买点衣服,又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尤丽丝重新启唇,已经把自己说服了。
  逆着光,表姐神色显出些许悲哀。她没有再拆穿表妹的自欺欺人,轻声细语地换了个角度规劝:
  “就算她还惦记着你,你也别要她了。她对我们家,恨得深着呢。”
  “那也怪当年二姨妈糊涂,把她的工作搅和没了……”
  “不是的,工作劝退的事是误会。
  人到了一定地位,说的话做的事,哪怕再不起眼也是风向标。业界同僚会错了意,就拒绝了林洁妮的加入,这不是出于母亲大人的暗示。”
  “事到如今你对我说这个,也没用啊……都多少年了,后果已经铸成,想洗清误会哪有那么容易……”
  尤丽丝陷入了为难,深深地叹一口气。
  再一次,她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出声。
  该说的话都说了,问题解决不了,也是上天的旨意。
  尤溪拿起包告辞:“总之你好好修养。”
  尤丽丝“嗯”了一声,打不起来精神。
  神奇的怀表在颈间挂着。
  尤丽丝百无聊赖,摸到了冰凉的表链。
  她不想再使用这个传家宝了。
  反正穿来穿去,也无法大幅度地改变命运。她的生活总是兜兜转转回到既定的轨迹,谈不上美满,也并非毫无可取之处。
  “干脆毁掉吧。别再留下退路让我纠结了。人啊,专注于享受当下就挺好的。”
  苦闷地垂眸,睫毛一抖一抖,尤丽丝用指甲抠着怀表的缝隙,想把它弄坏。
  “啪嗒”,在她的胡乱捣鼓下,表没有坏,夹层却打开了,露出一张泛黄的照片。
  是幼小的她和妈妈尤风的合照。
  两人一大一小,身体紧挨在一起,比着剪刀手,亲密又快乐。
  这份意外收获,也算是提前给了尤丽丝32岁的生日礼物了。
  妈妈每年都会送她礼物,贯穿了她的一生,没有一年缺席,即使离世,事先备好的庆生礼也一直通过邮寄的方式源源不断地向她而来。
  “扑哧,那时的我看起来真蠢。妈妈就精明又干练,一点也不像我的妈妈。”
  不自觉地扬起嘴角,尤丽丝把照片翻转过来,惊讶地发现背后写着一段长长的话,是妈妈清隽的笔迹。
  [我的孩子,这只表是祖上在航海期间捕捞的宝物,可以使时光倒流,也可以加速时间去往未来。
  但是,去往未来的机会只有一次,我用来见你,见见长大了的、中年的你。
  你没有变,还是那么活泼可爱,我很安心。如果你也到了不得不使用仅有的一次机会的时刻,那么方法如下……]
  阅读着妈妈的注解,仿佛透过文字看见了妈妈亲切的面容,尤丽丝笑着笑着就哭了。
  眼泪滴滴答答如断了线的珠子,把照片洇湿。
  她抹了把黏答答的睫毛,认为,前往未来的最佳时机,就在此刻。
  第32章 人算不如天算?
  ◎有时需要一点运气。◎
  通往未来的机会只有一次,去了,再想回来是不可能了。
  因为所需的条件非常苛刻,要求穿越者[在当下的时间点已经死亡]。
  只有躯壳死去,自由的灵魂才能飘向不曾抵达的[未来],与它展开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邂逅。
  尤丽丝握住了能带她前去一睹未来的怀表,手心沁出汗水。
  就是现在了。
  她没有几天活头了,也不想和命运搏斗,那么,去看看自己去世以后的景象,了却对人间的牵挂,是最好的选择。
  亲人、朋友、爱人……确认她们全部安好,自己也就能放心地魂归天地了。
  很没出息的决定。尤丽丝微笑。
  但是,谁让她就是一个普通人呢?
  *
  呼叫铃就在手边,独自一人住院输液,尤丽丝有什么需求,直接按铃就可以了。
  迟疑了片刻,她没有叫护士来,而是自己小心翼翼地关掉开关,看着透明管里的液体不再下降。
  拔针的时候痛了一下,她龇牙咧嘴,然后,做贼似地,蹑手蹑脚向天台走,捂着手背的胶布。
  跳楼也是一门哲学。
  要考虑高空坠物有可能砸到行人,必须谨慎挑选位置。
  好在天台的一面挨着医院内部,一面是大街;另一面的下方却是个堆满废弃物的小院子,看起来很久不住人了。
  风呼啸而过,卷起几枚落叶。
  在五层楼的视角,滚动的叶片比蚂蚁大不了多少。
  尤丽丝面对荒废的院子,心想就是你了。
  她准备纵身一跃,在院中枯黄老树的见证下,度过生命的凋零时刻。
  万万没想到,箭在弦上,却有人来打扰。
  一声呼喊叫住了她,“你在做什么?!”声音又急又凶,还耳熟得不得了。
  心虚之下,尤丽丝惊讶得弓起脊背,像只炸毛的猫,仓皇回头。
  来人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林洁妮,穿着新衣新鞋,长发也梳理得很柔顺。
  看到爱人扒着栏杆往外翻的一幕,她一脸怒色。那副恐怖的模样,令人联想到即将咆哮的母老虎,妆容再精致也起不到蛊惑人心的作用了。
  后来想想,尤丽丝应该立刻跳下去,不给林洁妮反应的机会。
  可惜她色胆包天,被林洁妮难得一见的盛装出行勾引得垂涎三尺,眼珠定住就不转了,甚至忽视了林洁妮眉眼间完全释放的攻击性。
  跳楼哪天都可以跳。
  老婆却不是每天都化妆的。
  /:.
  “今天不穿西服套装了吗?亲爱的你真好看。”
  尤丽丝厚着脸皮冲林洁妮笑,蠢蠢欲动想要抱住她亲一口。
  “很好看?”林洁妮仿佛会读心,强压火气,提出了令她无法拒绝的建议,“我做了头发,很香,要不要来闻一闻?”
  尤丽丝昏头昏脑地收回了跨过栏杆的腿,走向老婆,有种脚不沾地的飘忽感。
  大概三步远的位置,她看清了老婆眼底明明暗暗的冷光,产生了不妙的预感,就此驻足。
  对了,她本来是要干什么来着?
  到了这一步,再为自己的色心而忏悔,为时已晚。
  尤丽丝调头想跑,被老婆长臂一伸、老鹰捉兔子似地提起衣领,就只能蹬着腿干着急了。
  她们紧紧地抱成一团,一个人的前胸贴着另一个人的后背,就以这种不上不下的状态争吵起来。
  起初还很克制,谁都不想提到“病”和“死”字。
  “放开我,你别动手动脚的,耍流氓啊?”这是先发制人胡搅蛮缠的尤丽丝。
  “刚刚叫我‘亲爱的’的是谁?变脸变得挺快。你是双面人吗?”这是反唇相讥后来居上的林洁妮,一句话把前者说脸红了。
  尤丽丝偃旗息鼓了,林洁妮就气焰嚣张了。
  只见林洁妮手指攥得死紧,把尤丽丝的病号服抓得皱巴巴,自己的骨节也突起泛白:
  “哑巴了?我不是问你到天台干吗?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还没有问你是怎么突然出现的呢。跟踪狂?几天不见影子,趁我天台吹风的时候倒是现身了,还上来就这么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