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谢煜自觉这话说得不对,“我欺负她?不是你欺负她吗?当初不是你以势压人逼着人家给我道歉吗?”
  “可张侍郎这几日来和我们议事,不都是太子殿下您亲自拒绝的吗?”
  谢煜冷笑:“现在叫我太子殿下了,现在不是喊我小谢、小鱼的时候了,我也想换个人去拒绝她,你倒是能从床上起得来啊。”
  这话一说完,自己都后悔了,捂住嘴,瞳孔放大。
  她现在可以如此自然、直白地说出这种话了。
  她不纯情了,都是沈长胤的错。
  她干脆将整张脸都蒙在手心里,羞愤难当。
  沈长胤不知道她又怎么了,只是在屏风那边轻声安慰:“无碍,我相信不管是我们当中的谁在欺负张侍郎,她恨我们的时候都是一起恨的。”
  好无力的安慰。
  但是谢煜还是把头抬起来了。
  院子里的人们都在外面接受张侍郎的培训,如今屋里空无一人,极为安静。
  像极了刚刚过去的、门窗紧锁的几日。
  在不同的时间段之间似乎没有一个清晰的界限,就像现在这样,她们俩明明都已经衣冠齐整,准备体面、周全地去完成一个联姻婚礼了,可是那天晚上的夜雨似乎仍有余威。
  时间凝固在人的身上,是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消散的雾气。
  谢煜认真地说,“突然变得好真实啊,我和你要成亲了。”
  沈长胤在屏风的那一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谢煜长呼出一口气,咽了咽口水,“你刚刚要我的回答是不是?”
  沈长胤笑了笑,“你知道我是在逗你的,不需要为此太过紧张,放轻松。”
  “我们的时间还有很长,可以改变的事情还有很多……”她漫无边际地说着些什么。
  谢煜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她拖过来一个板凳,踩上去,手搭在屏风顶上,轻飘飘地翻过去,落到地毯上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她亲了一下沈长胤的脸颊。
  随后就听到了院门口传来脚步声。
  “我先翻回去了。”她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地说。
  沈长胤捂着自己刚刚被亲的地方,也有些愣,“嗯,嗯,你快翻回去吧,不然被抓到了。”
  谢煜轻巧地翻回去,整理了一下衣服,刚好和走进来的张侍郎打招呼。
  而沈长胤则捂着自己仿佛被花瓣拂过的脸颊,睫毛呼闪,心脏加速跳动。
  即使是在过去三天里最荒唐的时候,她的心脏也没有如此剧烈地跳动,简直是疼痛的,简直在胸腔里碰撞着。
  *
  屏风另一侧,谢煜像是见到教导主任来了就飞速分开牵着的手的早恋学生,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
  “对了,咱们酒席的菜色定的什么?”她笑眯眯的,过于友好。
  张侍郎狐疑地望了她一眼,眼睛又向屏风的另一侧一瞥,到底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只能回答:
  “用了一部分宫里的御厨,混了一部分从市井里请来的大厨,口味比较丰富,主要有清淡和浓油赤酱两种风格,配在桌上,相得益彰。”
  “之前定亲宴的时候您试吃说喜欢的几样菜品,也都加上了。”
  谢煜根本没有认真听,只是一味的嗯嗯嗯、好好好,疯狂点头。
  只要能把张侍郎的注意力从沈长胤那边拉回来,她什么话都说。
  最后,张侍郎被她哄得眉开眼笑,觉得自己做出的所有事情,都得到了太子殿下的认可与赏识,心情非常好地走了。
  谢煜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望了一眼院子上方蓝蓝的天空,发现白日还很长,她一时间竟然想不起来除了床第里的那些事,现在还可以有什么别的事情来消磨时光。
  毕竟过去三日她与沈长胤不是在厮混,就是在白日睡觉。
  思考了许久,才回到自己的房间,重新洗了个脸,清醒了思绪。
  坐在书桌前,抽出一张纸来,先写了一行:
  ‘致沈长胤:’
  然后枯坐许久,再也写不出来第二行字。
  这当然是很正常的,她自己的内心都没有答案,又要如何写下来。
  渐渐的,她回顾起自己与沈长胤自认识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
  不过短短的三四个月,却已经发生那么多事情,如今回想起来,简直是累人的。
  如果有别的人将这三四个月的内容写成小作文,发到社交媒体上,她一定是冲在最前面评论‘分,断干净’的那种人。
  她以前觉得人和人的关系是很简单的,一段良好的关系就应该是一路绿灯才对,即使有波折,也只应该是缓水漂流那种级别的。
  她始终认为,如果一段关系像过山车一样上上下下,那这段关系就太累人了,没有保留的必要,人要学会节省自己的心力。
  可是面对沈长胤,她总有新的力量,将这段关系变得更加复杂、更加微妙、更加长久。
  到了最后,她还是一个字都没写出来。
  直至天色渐晚,她第一次和沈长胤同在府里,却分开用了晚膳,吃完饭之后,忍不住抓住一个侍女:
  “你去把沈长胤那半边堂屋里的铁树搬出去。”
  她不会给沈长胤把药倒掉的机会了。
  天色愈发的晚,月亮愈发的明亮,明天应当是个好天气。
  可沐浴一新的谢煜躺在自己的床上,感到手中、怀抱中都空荡荡的。
  她没有办法抱着另外一头熊一起冬眠了——虽然她们抱在一起的时候,她也嫌弃过因为对方的存在,自己不能摊成一个大字。
  今夜格外的漫长,好在天总会亮。
  第二天用过早饭后,无数个侍女、宫里来的嬷嬷就分别冲进了两人的房间,给两人梳洗打扮。
  沈长胤思路清晰,且有着不怒自威的气势,那些嬷嬷们都一声不吭地做好事情,为她梳好发髻,快速溜走了。
  她坐在自己的床沿,眼前的几扇门都打开,尽头是屏风,屏风的另一边是在吱呀怪叫的谢煜。
  她活泼得多,和侍女与嬷嬷们都可以胡说八道,一边梳洗打扮一边瞎聊天。
  直到嬷嬷们开始给她正式盘发髻。
  大婚之日的发髻极为复杂,几乎是在用头发做一个精巧的编织品,为了不散架,要编得很紧。
  这就让谢煜很痛苦。
  因为她的头发并不是那种柔软的,可以随意曲折的类型,她的头发要硬得多。
  故而时不时的发出一声怪叫:“头皮!别拉我的头皮!”
  “疼疼疼疼疼!”
  沈长胤坐在床沿,一边听一边无声地笑。
  谢煜还在杀猪般地呐喊:“疼呐!轻一点啊嬷嬷!你手艺行不行啊?”
  嬷嬷中气十足:“我伺候过不知道多少个公主殿下了,老嬷嬷我的手艺当然行,疼是不可避免的。”
  谢煜:“谁说的!沈长胤上次给我梳头就不疼,我要沈长胤给我梳头!”
  她隔空大喊:“沈长胤,救命啊!”
  沈长胤笑得头上的发钗都在不停地发抖。
  张军医带着她今日要喝的药走进来,看见她笑成这样,脚步都迟疑了。
  她家沈大人不是只有面无表情和笑里藏刀两种状态吗?这算什么?
  “你竟然会笑的?”她狐疑地问。
  沈长胤略微收敛了一下笑容,伸手端起那碗药,一饮而尽。
  “我将与我心悦的人成婚,我为何不笑?”
  *
  另一头,谢煜的发髻也终于被弄好了。
  等侍女们纷纷退下,她才趁着四周无人,在镜子面前摇头晃脑,看着自己今天的模样。
  抿着嘴想不笑,嘴角却压不住。
  姜芳站在院子里就透过窗户看见她了,站在窗台外面问:“你高兴个什么劲?”
  谢煜美滋滋地说:“虽然沈长胤很好看、很好看、有点过于好看了,但是我也不赖。”
  “然后呢?”姜芳没能懂。
  谢煜深呼吸了一下,食指与拇指比了一个微小的距离:“我有一咪咪、真的只有一咪咪喜欢她。”
  “现在发现我们两有一咪咪的相配。”
  她对着姜芳意外地坦诚,又补了一句:“这话你不能说给她知道。”
  被酸掉大牙的姜芳嫌弃,“你最好也别说给我知道。”
  太阳越爬越高,吉时将至。
  谢煜深吸一口气,换上了大红色金线的婚服,顺着屏风围成的栅栏向府外走去。
  在朦胧的屏风后,沈长胤与她同行。
  两人在即将分别的时候,停住了脚步。
  她们都不知道彼此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她们已经快要一整天没见,却感觉过去了很久。
  沈长胤:“小鱼,待会儿见。”
  谢煜:“婚礼见。”
  【作者有话说】
  恭喜小谢!做恨做得大脑清醒了!
  她是经典的身体行动力高于大脑反应力的人,身体上啥都做过了,大脑才开始启动,开始耍一下亲脸颊/暗恋情书之类的纯情老套小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