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谢煜侧脸压在沈长胤的肩膀上,感受着自己的脸颊肉被对方瘦削的肩膀抵得微微有些变形,眨了眨眼,慢吞吞地说:“还好。”
  山间叶子弯曲缠绕的蕨类植物被雨水压弯了腰,等到雨水落下后又重新挺直。
  偶尔有鸟雀清脆的叫声划破安静,谢煜枕在她的肩膀上,竟然很珍惜这一刻。
  “这次伤筋动骨,也不知道张军医等下会给我开什么药,会是什么味道?”
  “应该和她给我开的药差不多。”
  “那很苦了。”
  “你怎么知道?”
  “你喝药总是剩个碗底,我偷偷用筷子蘸了点尝过。”
  时间像是一根弦,在这一刻被慢慢拉长。
  过了不知多久,沈长胤才说:“希望你知道,我会找到你的。”
  谢煜失去了太多的血,如今浑身都没有力气,说话也是慢吞吞的:“我知道。”
  “所以如果有下次,不需要那么辛苦。”
  “我欠你一个答案嘛,我答应你要回来的。”
  话题终于还是不可避免地来到了这里,谢煜抬起头,认真正对着沈长胤:
  “我之前总是因为你不表白而恼怒,却没真正想过在你表白之后要怎么应对。”
  “我希望你知道,这和你无关,因为你非常非常好,近乎完美。”
  “这是我的问题……”
  沈长胤忽然伸手捂住她的嘴。
  “不要说出这个答案,将它放到心里,直到它改变的那一天。”
  “沈长胤,你不知道……”谢煜将她的手拿下来。
  “我知道。”沈长胤的神色温和平静。
  “我知道你的答案,我会改变这个答案。”
  “我们俩只会有一个结局,那么无论现在是什么情况,都是不重要的。”
  谢煜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摇了摇头:“你不明白,问题不在你而在我,如果你对我的喜欢有八分的话,我不能拿着六分去回应你。”
  “十分。”沈长胤说。
  谢煜:“什么?”
  沈长胤:“我对你的喜欢有十分,我也会让你对我的喜欢变成十分。”
  温和的眉眼间浮现出倨傲和坚定:“我做得到。”
  谢煜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分不清是因为受伤,还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只觉得心跳的声音好大,充斥着整个大脑。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又被沈长胤重新拽住了衣袖,让她枕在她的肩膀上。
  沈长胤不容置疑地中断对话:“先休息。”
  谢煜叹了口气。
  幸好她有全身的疼痛转移她被表白的惊慌。
  幸好受伤受得那么重,让依靠在沈长胤肩头的这个行为变得心安理得。
  担架很快就到来了,把她抬到山下,送进春猎营地的营帐里。
  走的时候是在暴雨夜间,悄无声息地走的,回来的时候却声势浩大,无数人都看见了她半死不活、满身泥浆地躺在担架上。
  昨夜和她去救人的那批士兵也回来了,不肯回自己的帐篷,原本坐在空地上休息,见到她回来了,立刻都站起来,亦步亦趋地跟在担架后面,又不敢跟得太近。
  皇帝听见外面嘈杂的声音,掀开门帘看见谢煜成了这个样子,先是震惊,而后面色立刻阴沉下来,大发雷霆,骂完这个骂那个。
  但谢煜和沈长胤都充耳不闻,士兵们也只顾着急匆匆地将谢煜送进帐篷里。
  军医早已经烧好了水,准备好了洁净的毛巾和各种用具,在等着了。
  姜芳、老金、朱听也都在这里等着。
  张军医将谢煜转移到了铺了一层白布的床上,先用湿毛巾擦干脸上的泥浆和血浆。
  脸被擦干净后,众人们才算真正看见谢煜惨白如金纸的脸,还有右额上渗出鲜血的伤口。
  军医伸手摸了一下,又竖起一根手指头,在谢煜面前移动:“眼睛看着我的手。”
  这是一个在事故现场快速检查伤员有没有脑震荡的办法,需要观察瞳孔能否正常的移动。
  但张军医明明是个古代人。
  谢煜无语:“你怎么会知道检查脑震荡的方法?”
  军医:“这个东西叫脑震荡啊,名字确实很贴切。”
  她向后一指沈长胤:“沈大人以前教我的,让我在伤员被伤到头之后做这个检查。”
  又是沈长胤。
  她真的不是和她一样的穿越者吗?
  谢煜上次还试探过,问沈长胤奇变偶不变的下句是什么?
  只得到了对方一个‘你是不是受刺激了’的眼神。
  如果沈长胤不是穿越的,那她又能经史,又能诗词,能造反,能逼宫,长得好看,现在还疑似自创了古代脑震荡检查法?
  上帝给她关上了哪扇窗?
  谢煜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我脑子没有事,先看看我的腿。”
  她满身泥浆,看不清楚腿上具体的情况。
  张军医只知道她腿被划伤了,却不知严重程度到底怎么样,一边用剪刀剪开大腿上的布料,一边说:“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有问题,你现在就应该疼……”
  拨开伤口上覆盖的布料,望着血肉深深翻出的伤口,她的声音消弭于无形。
  姜芳、老金和朱听都忍不住闭上眼,头下意识偏向旁边。
  只有沈长胤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那片血肉模糊。
  张军医龇牙咧嘴,半天才恢复声音:“你怎么还没被疼死?”
  谢煜刚刚被擦干净的脸上已经又有一层汗水了,她虚弱地说:“你再不给我治伤,就真的要疼死了。”
  张军医立刻让童子把麻沸散端上来,对谢煜说:“你也太能忍了,想当悍妇也不是这么个忍法,我见过的士兵要是受到这种伤,早就嚎得全世界都听见了。”
  谢煜视线迅速转移到沈长胤身上,又收回,心想,我又不是没嚎过。
  但现在是需要体面的时候。
  她将麻沸散饮下,神志有些晕乎,望着帐篷顶,其实还能感觉到军医给她的伤口做处理的动作。
  麻沸散和现代的麻醉药比起来,功效还是有所不足,疼痛其实还是有的,她起先还能忍一忍,在缝合到一半的时候,就向旁边伸出手去。
  军医的童子们不知道她要干什么,皆愣住了。
  沈长胤看着她满头的汗,叠起一块干净毛巾,轻轻塞进她嘴里。
  谢煜咬住毛巾,将手收回。
  她死死咬着毛巾,等到缝合结束的时候,毛巾几乎被她的牙齿磨出洞来。
  军医把她的伤口处理好,直起腰,长呼了一口气:“差不多了。”
  她对童子喊:“给她把衣服换了,身上擦干净。”
  “不用她们,我来吧。”沈长胤说:“你们都出去吧。”
  军医和姜芳对视一眼,麻溜地带着人出去了。
  只留下谢煜无助地躺在床上,嘴里还塞着块毛巾,望着正在热水里淘洗毛巾的沈长胤,睁大了眼。
  眼瞧着沈长胤过来了,即使因为麻沸散而手软脚软,谢煜却还是努力撑起上半身,吐出毛巾,不停地摇头:“我自己来,自己来,自己来。”
  人,哪怕是在自己的未婚妻面前,也还是应该尽力保住清白。
  沈长胤站在原地,望着她:“请问三殿下是如何打算在这种情况下擦背呢?”
  毕竟谢煜浑身都是泥浆,后背也是。
  她带着伤,想做自己擦背这种高难度动作,必然会牵动伤口。
  谢煜也知道没有办法,她也真的受够了自己浑身黏腻的感觉,想换身衣服。
  左思右想之下,说:“那你就只擦后背,其它的地方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沈长胤望着她,半晌,还是将热水和几条干净的毛巾端到了床边的凳子上,还扔了一身干净的里衣到床上。
  站在床边望着谢煜。
  谢煜拿起一条毛巾,讪讪地:“你能不能背过去啊?”
  沈长胤缓慢地转身。
  谢煜艰难地脱下衣服,用毛巾给自己擦了擦,很快几条毛巾就都脏了,不过她也擦得差不多了。
  直接拿过被子盖在自己的腰腹以下,又将里衣反穿在身前,面朝下躺在床上,露出后背,脸闷在枕头里,声音也闷闷的:“好了。”
  枕头温柔地盖在她的脸上,她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沈长胤转身的声音,听见沈长胤将脏水和脏毛巾拿过去淘洗,听见对方拿着干净的毛巾走过来。
  后背完全赤.裸在空气中,她忍不住战栗,沈长胤越靠近,后背越有一种酥麻的感觉。
  不像是有人要给她擦背,像是她要被问斩了,在等着不知何时落下来的刀锋。
  沈长胤身上的馨香先行飘到她身边,很快,一张热毛巾落到了她的背上,温暖舒坦。
  热毛巾自然是舒服的,但是沈长胤的每一个动作都会让她感到一阵紧张。
  简直不知道这是享受还是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