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再额外打包两份。”谢煜吩咐。
  侍从应了一声,走了。
  谢煜推开门,惊讶地发现,这正是张侍郎形容的那种镜屋。
  只是除了地上一张偌大的长毛白色地毯、天花板上一张洁净清晰的水银镜外,还有额外八张等身高的水银镜,分布在房间各处。
  谢煜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咽了下口水。
  如果真的是一对情侣来这里,岂不是四面八方都会是两人赤.裸相贴的身体。
  这也太羞耻了。
  但陈设确实很有意思,地毯边上还有一张小桌、两张靠背,都非常低矮,直接坐落在地面上。
  小桌子上有两个精致的瓷壶,两只小酒杯。
  谢煜将瓷壶打开各自闻了闻,发现一杯散发着酒气,另一杯则只有玫瑰的香气,应该是纯露一样的东西。
  她很谨慎,酒只倒了小半杯,抿了抿,发现只是甜米酒。
  纯露倒是喝起来非常香,又不会过甜,极为解渴,她一口气喝了大半杯。
  侍从敲了敲门,站在门外端着两盘梨花糕。
  谢煜起身接了过来,关上门,将梨花糕放在小桌子上,又坐在柔软的地毯上,靠在舒适的靠背上,角落里的香炉散发着淡淡的鲜花香气,有缥缈动人的歌声从远处传来。
  这就是有钱人的享受啊。
  她长出一口气,摸起一块梨花糕,配着玫瑰纯露,放松起来。
  *
  “小晚,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三殿下呢?算了,快和我来吧,沈大人想知道三殿下怎么还不回来。”
  小晚刚过了瑾王府大门,把小花儿放下,就被管家匆匆拽走了。
  王府里有个小侧院,平时不怎么用,今日倒是被沈大人征用了,点起了灯笼,招待一些朝中的官员。
  小晚刚踏进议事的书房门口,就听见一个中年人谄媚地说:“沈大人果真英明决断,领先郭某太多。”
  小晚定睛一看,是很讨厌的那个中年人侍郎。
  三公主讨厌这个人,小晚决定自己也要讨厌。
  但现在要先回沈大人的话。
  “她呢?”沈长胤抬眼问。
  “三殿下在买梨花糕,茗烟楼不让我进,就让我先回来了。”小晚老老实实地回答。
  两人都没注意到郭侍郎的神色变了。
  “买梨花糕,买到茗烟楼这种风月地去了?”沈长胤似笑非笑。
  不过两息之间,就又轻轻叹了口气:“倒也是她的作风。”
  小晚赶紧说:“三殿下说她只是单纯地吃点东西,很快就回来了,还会给我打包呢。”
  她眼珠子一转,又补一句:“也会给您打包梨花糕的!”
  沈长胤看着只有12岁的小晚,也很无奈:“那你替我告诉三公主,沈某感激不尽。”
  余光又瞥到郭侍郎的神情——很古怪,像是隐瞒着什么。
  此人活到中年,成了沽名钓誉之辈,假装正经,但年轻的时候也是仗着家世、不学无术的纨绔子,这副神情绝不是真的为谢煜去酒楼而生气。
  沈长胤:“郭侍郎有什么话不如直说?”
  郭侍郎赶紧致歉,又犹犹豫豫、一副很怕触怒沈长胤的样子:“茗烟楼……茗烟楼的特色便是为包厢特别提供的、无色无味的迷情香,下于包厢熏香、食饮中,客人不会察觉。”
  “更有甚者,将此药与清酒、鲜花纯露掺半,花香盖住酒香,客人不会察觉,只觉对彼此爱意深重才会情动,故而体验甚佳。”
  室内一时寂静。
  沈长胤豁然起身,匆匆往外走,乌发带风。
  “备马。”
  她厉声说。
  *
  包厢里的歌声缥缈,远处的歌女又换了一位,嗓音甜美,清唱着来自江南的小曲,如同春日微风。
  而谢煜只是觉得有些渴。
  梨花糕本就是容易口干的甜点,玫瑰纯露又只有一小壶,刚刚还觉得解渴,现在发现还不够。
  这个包厢不会有问题吧?
  她用手指蘸着酒,在桌上算了一遍五位数乘五位数的算式,12548乘以13569。
  等于270345617。
  算得很慢,但还是算出来了呀!
  心想:神志清明,没问题啊。
  难道是刚刚在街上吃了咸的点心,高盐导致口渴?
  她又推开门,吆喝了一声,喊来另一个侍从,让多送两瓶冰镇的鲜花纯露来。
  也懒得再用指头大小的酒杯喝了,直接对着壶嘴喝完了一整瓶。
  好像有些解渴了。
  她抱着最后一个装满纯露的瓷瓶,用指腹专心致志地擦着瓶身凝结的水珠玩。
  好像有点热哦……
  而且碳水吃多了,好像发饭晕。
  她用食指扣了扣自己的领口——里衣、中衣、外袍,好多层领口呀,蓝色压米黄色压白色真的好好看呀。
  拉开,来回拉扯,扇风透气。
  好讨厌——这个没有大圆领t恤的时代。
  她用力将领子往两边扯开,然后又将下巴搁在小桌子上。
  休息一下吧……休息一下吧……
  脸色忽然一变,站起身,指着屋子里出现的一个身影说:
  “你为什么进来?滚出去!”
  “还有你!”手指又换了个方向,指向了另一个人:“团伙作案,入室抢劫!三——等功!”
  走上前去,狠狠扇了一个巴掌,扇到了一个冰冷的平面上——是水银镜。
  “哦!”她睁大眼,但是没睁大太久。
  “我懂了,这里是镜屋!”
  她慢慢走回桌边,又坐到地毯上,一字一句:“那真相只有一个——!你们都只是镜子里的我!”
  “而我,认不清人脸了!”
  “完……完……了。”
  *
  “来了!哎,这位客人,请问需要点什么?我带您去包厢?”
  茗烟楼的一个侍从弯腰热情笑着,接待眼前出现的一批新客人。
  领头的那位客人一身银白色的衣袍,乌发束起,戴着白色丝绸手套的手心扣着一根细细蜷曲的黑色马鞭,面容精致,面色却冷若冰霜,看着大厅中无数的客人,神情却仿佛只是在看一堆死物。
  “威武军办事。”
  这位客人身后,一个一身黑衣劲装的下属语气平直凶狠,向她们举起腰牌。
  “所有人留在原地,不许出,不许进。”
  名为朱听的年轻士兵出示了腰牌后,老金也从外头进来了:“楼已经被我们封锁了。”
  沈长胤这才开口,拿出一张画着交叠紫色鸢尾花的请柬:“一个时辰前,你们接待了一位拿着这张请柬的客人,她在哪儿?”
  眼前的这位侍从已经吓得战战兢兢了,但是她确实没有见过这张请柬。
  不远处有位侍从观察了半天,突然说:“我之前好像看见小李接待了一个客人,手里就拿着这张请柬。”
  “她们往四楼或五楼去了,但具体是哪层,又是哪间屋子,我不确定。”
  “小李人呢?!”一个酒楼的管事压低声音喊:“赶紧找过来呀!”
  “小李刚刚交班了!她要和自己老婆逛夜市去!”
  眼前乱哄哄的,侍从和管事们互相埋怨,又问接待谢煜的那位侍从去哪里逛夜市了,吵了半天都得不出答案。
  沈长胤再无耐性,挥开眼前挡路的人:“那就搜。”
  一小队全身黑衣劲装的士兵如同她最忠实的鹰犬,为她开道,对所有胆敢阻拦的人亮出刀锋。
  管事颤颤巍巍,想要趁机离开去通知酒楼老板,下一秒就被老金拦住了。
  这位凶狠的中年女人阴狠一笑:“这位管事,你的酒楼在客人不知情的情况下,给客人下药,现在想通知你们老板跑路?晚了。”
  沈长胤大步流星,很快就到了四楼。
  她的士兵们面色严肃,一间间地敲门,会发三声警告,如果三声过后依然没有人开门,就会强行撞门。
  茗烟楼的外表看起来是个正经酒楼,甚至还有京城最好的梨花糕的美誉,四层以下的包厢也确实对愿意出钱的普通百姓开放。
  但高层包厢往上,多得是声色犬马的交易,几乎全都是道貌岸然的官员在背着自己的妻子寻欢作乐。
  许多房间在推开门后都是一片淫靡的景象,过于浓郁的香气,赤裸的臂膀,甚至还有上头的客人在醉酒中望见沈长胤这一批人,还会招手让她们加入。
  沈长胤绷着脸,对这些白花花的景象毫无反应,在无人注意时嫌恶地皱了皱眉头。
  负责领路的侍从越来越害怕,四楼的搜查一无所获,等到了五楼时,她抹了一下自己额头的汗。
  “快了快了,五楼的包厢虽大,但数量比较少,一定就在这里了,也就歌房、镜屋、水屋……”
  “你说镜屋,镜子的镜?”沈长胤忽然打断她。
  “是的。”
  “你们这里的侍从,会不会收客人的钱,为某张请柬指定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