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云葵听完大惊失色,道:您,您是要独自前往天玑阁?
  我微微一笑,拍了拍襄儿,道:这不是我的帮手么,莫要担心我。
  云葵嗯了一声,道:既然龙姑娘主意已定,云葵不好再说什么,但是我姐妹二人会在不远处的彤关镇落脚,等您与襄儿姑娘平安归来。
  我心中涌起一阵暖意,点点头道:那便如此吧。
  当我换上云葵的容貌和襄儿一起登上天玑阁,长风白正在为小川的病情跳脚不已,那副神情并不是装出来的,眼看着落雁居的医师进进出出,她的病情却没有半点好转,长风白面具下薄唇紧抿,一言不发,在她对面站着从落雁居出来的六位医师,面色灰败。下一刻,眼前白影闪过,眼前的六个人已经变成了没有生气的尸体。长风白拂袖离开落雁居后,我跟在后面对她道:阁主,郭姑娘求见。数月不见,这个人依旧消瘦,脸色苍白,青色的玉面具挡住了她的一切情绪,更加令人捉摸不透。
  长风白皱了下眉,道:郭姑娘?我正要解释,长风白恍然道:原来是她,也好,你叫她去偏殿等我。
  我正要离开,长风白的声音忽然又从身后传来:云儿,你今日换了新的熏香?
  我脚步一滞,随即应道:阁主,奴今日熏了广藿香。
  长风白展颜道:难怪,你今日身上有股子淡淡的药味儿,你去吧。
  新的计划顺利进行着,襄儿假意来天玑阁求问她云游在外多年的外公黄药师的消息,长风白被襄儿拖住。我带着长风白的玉牌回到落雁居,遣散了众人。
  落雁居的布置颇为简素,雪白的纱帘,一套淡黄色的桃花心木桌椅,一张小榻外加一床薄被,就是小川生活的全部组成。大概是刚下过雨,房间此刻有些昏暗。我望着那张因失血过多而昏迷的容颜,此刻她显然被伤势弄得很不好受,苍白的脸颊,冷汗已将鬓角悉数打湿。我用帕子沾了温水给她擦拭一番,缠在她心肺部位的白色纱布已经被鲜血染透,我小心翼翼取下来,敷上药粉后又换上了新的白纱,榻上之人紧皱的眉头这才舒展了些。
  她的左耳上还戴着那日我送她的新耳坠,只是最下面坠着的那颗珍珠却不见了。我看到枯木龙吟被她悬挂在雪白的墙壁上,走到跟前,伸手摘下,置琴于桌上,弹起了一支《凤求凰》: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这首曲子琴调柔和,宛如女子浅浅一声叹息,又似是春风化雨,杨柳拂堤,不多时,耳边响起一阵低低的□□,我将琴放在一边,急步过去,只见小川的眼睛已经睁开,双眼之间的那道红痕此时有些黯然,我又凑近些许,惊讶地发现她双眼之中的重瞳已有了闭合的倾向。
  我精神为之一振,轻声道:小川,你现下感觉如何?
  那双平静的漆黑眸子透出些不解,我见状,只道自己果然还是心急了些,于是用帕子为她拂去额间汗水,重新来到桌前,弹起了《幽兰操》,这首曲子主培元静心,对小川当下的病情最为有因势利导之用,果然,不多时分,我瞥到她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不久眼皮合拢,再也睁不开来。
  琴声止歇,我将准备好的匕首取出,划开了自己的手腕,鲜血从手腕处落进瓶中,那里面是血玲珑磨成的细粉,这也是我临时想出的点子,为的是将血玲珑的价值发挥到最大。直到琉璃瓶被鲜血灌满,我将人扶起,让她把鲜血全都服食下去,在此之前,我伸手点了她的玉枕穴,防止真气逆转。不多时,只见一道黑气在她眉间开始流窜,最终从口鼻处溢出。再去诊脉,原本衰竭的脉象,隐隐有了不再继续恶化的迹象。
  大喜过望之余,正要再度割开手腕,耳边忽然传来一阵青竹杖点地之声,我暗道糟糕。
  第162章
  云儿,那些人都哪里去了?平淡声调中听不出悲喜。
  我将衣袖放下,淡淡道:禀阁主,燕姑娘方才说烦得紧,奴就替您遣散了他们。
  听到她醒来,长风白嘴角噙起一抹笑意,道:许是今日的药起作用了?她现下如何了?说着,摸索着来到榻边,川,你醒了?
  我不动声色退至一旁,低声道:燕姑娘只是醒了一小会儿。
  长风白的手悬在半空,似乎是想要拂上小川的面颊,半晌,又放了下来。她无神的双眼转向我道:你去把纱布和药粉拿来。
  我道:不瞒阁主,奴方才已经帮燕姑娘换好了。
  长风白听了,手指探了进去,道:以前不知道云儿竟有如此好的手艺,罢了,明天就遣散那些医女,你来为她换药。
  我道:遵命。
  长风白又小坐片刻,像是在出神,此刻已经日影西斜,屋内光线更加昏暗,桌上只点着一豆灯火,微弱的火光反映在长风白的面具上,一时玉泽潋滟,那双灰白的瞳孔也像是得了几分光芒,不似往日那样漠然。
  眼见夜幕升起,长风白轻叹一声,从榻上坐起,我将青竹杖递给她,忽听她道:云儿,你身上,怎么有血腥气?
  我沉默片刻,答道:是给燕姑娘处理伤口,一时不小心,沾到了一点。
  长风白点点头,道:你来天玑阁最晚,却是最稳重的,有你在这里,我很放心。
  长风白这番话不似虚情假意,我有些迷惑,心道:长风白将她当作一部不知疲惫的杀人利器,然而,现在又如此关心她,甚至不惜为她遍寻名医。我后背一阵恶寒,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云儿,你在想什么?回过神,长风白冷不丁问道。
  我不禁一呆,随即道:奴是好奇。
  长风白像是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微微一笑,道:你好奇何事?
  我道:阁主赎罪。
  长风白又是一笑,拄着青竹杖往外走着,道:你大概是想问我,那位郭姑娘的事?
  我不答,长风白右臂微动,我下意识正要躲闪,长风白却只是在我肩膀上轻轻一拍,道:从前都是你帮我去天网那里去取消息的,难怪你想知道。说起来,倒是被那个小丫头歪缠了许久,不然也早该过这边来了。
  我低声道:是。
  长风白走出数丈,像是又想起什么似的,抬头往上一望,也不言语,只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落雁居。
  兽炉里的熏香已经燃尽了,我关上门窗,防止夜风进来。手腕处的伤口已经停止渗血了,我先用内力催醒血蛊,随即举起匕首,将伤口再次划开。鲜血混合着血玲珑粉末,变成了暗红色,直到瓶子装满,再次来到榻前,将血液缓缓倒入她口中。
  待服侍她全部饮下,自己已经是异常头晕目眩。失血过多罢了,我暗自安慰道,从药箱里取出金创药给自己敷上,目光又瞧向了榻上的熟睡之人,凝视半晌,折腾了这一天,这个家伙倒是睡得香甜,也不知她梦里会不会有自己。想到此处,不禁笑自己,什么时候,竟还有闲心猜想这些事。
  此时已是月至中天,庭院里满地银辉,我倚着廊柱,有微风吹过,远远飘来一阵花香,又是一阵恍惚,想起从前两人在秋水落霞居里,种了满园的花树,思及此处,不禁黯然。又站了一会儿,抬头向明月瞧去,却已不见月的踪影,原来自己竟出神了这般久,皓月早已西沉。回到屋中,坐在她身旁又歇了一阵,灵台恢复清明,我催动了第二枚血蛊。
  往后几日,长风白只是在午时会独自前来,襄儿日日寻着各种理由将她牵绊,长风白分身乏术。也不知这妮子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让这位天玑阁阁主如此上心。我日日放血,精神不济,长风白来得越少,对我则越有利,只是深夜时难免会担心襄儿那边,不知她还能撑几日。
  这日,刚刚为小川换过绷带,青竹杖点地的声音便从门外传来,与她一起来的,居然还有襄儿。我忙起身相迎,却不料脑海中一阵天旋地转,险些跌在了地上,好在及时扶住了一旁的桌子。长风白神色微变,我咬紧牙根,用指甲狠命掐着手心,不让自己模糊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