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谁知,师姐竟放下碗筷,思索了片刻后点了点头:是了,近日一直在静室练功,确实该好好洗一洗了。见我不语,师姐道:怎么,不是你说的要沐浴么?我轻轻吸了一口气,暗骂自己没出息,师姐和我不是都同为女子么?况且又是我先提出的,怎地现在又这般扭捏不爽利!当下便回道:是了,那我先去准备一下干净衣衫,免得明日又手忙脚乱。说完就匆匆跑回石室。
  这片终南山说小也不小,我们俩共骑一匹马,居然大半个时辰才到。此时正值初秋,天高云淡,碧蓝色的苍穹与草坡的青青之色遥相辉映,淡黄色的小花或密或疏盛开在山坡上,天苍苍野茫茫,我和师姐就这么畅快地纵马驰骋,格外心旷神怡。还未走近,便远远地闻到了硫磺的味道,又是快马加鞭一番。温泉在山崖的下方,面朝一片松林,其间又杂交些胡杨木,前几日冷雨过后,苍绿、珊瑚赫与栀子黄交相点染着这片山林,正午阳光和煦,我把马散养在附近,和师姐边欣赏着初秋山景,边向温泉走去。
  温泉正汩汩地从地下涌出,形成了一个白色的出水点,由于光线的缘故,缥碧色的水看起来格外幽深,我小心翼翼地踩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这片温泉附近的石头上布满了墨绿色的青苔,因此踩上去之时必定要十分小心。我脚尖轻点水面试了试水温,师姐,温度很相宜的,我们下去罢!一扭头,却发现师姐压根没有跟上来,只是远远地做观望之态。我哭笑不得道:师姐,你怎么不下来?师姐摇摇头道:你先洗罢,我在此坐一会子。怪不得师姐昨晚答允时那般爽快,原来她根本就没有与我一同沐浴的打算。我不再强求,脱衣滑入池内,顿时,一股温热的妥帖之感席卷而来,我惬意地趴在一块石头上,眯起了眼睛,师姐?雾气氤氲,我隔着一片白试着向对面喊道。小川?听到回应,我的身子放松下来,我很快就洗完啦,不会让你等我很久的。那边顿了顿,声音传来:无妨,你莫要着急,仔细脚下。我懒懒应了声,那边彻底没了动静。又过了一会儿,,我口中焦渴难耐,急着想快些回去灌几口水,而此时也洗的差不多了,我勾过石头背后的布巾拭干身上水渍,便一手提鞋,一手勾着外衫向师姐那边走去,心里暗怪自己太过放纵,让师姐等了这般久。
  师姐,我就不料来字还未曾脱口,我脚下一滑,整个人直接向后面的池子仰去。千钧一发之际,只见师姐踩着一招寻山踏月,一道白影如箭矢般飞来,哪知,师姐刚刚捞住我,脚下石块突然松动,尔后嘭的一声,池子里溅起硕大的水花,饶是如此,水下那双手臂仍紧紧箍着我的腰,借着浮力,师姐先把我托了上去,我口鼻呛水,待上气不接下气地浮出水面,便趴在一块石头上止不住地咳着,整个人狼狈不堪。又是一阵水花后,师姐亦浮了上来,只见雪白的内衫此时紧贴她的身躯,几缕青丝粘在脸颊的两侧,师姐的脸庞经这热气一熏,褪去了往日的清冷之色,更是显得楚楚动人,小川,你没事吧?师姐见我咳得辛苦,忙向我游来。我擦了擦眼泪,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心下无比愧疚,师姐,你没事吧?师姐见状,噗嗤一声笑了,明明是我问你,怎地你又反过来问我?我说道:是我的错,你方才便提醒我了,哪知我还是犯了错......我越说越惭愧,平日里练功偷懒也罢了,现在连沐个浴也是这般多事,我站在池子边缘,抽抽噎噎起来。师姐笑道:又不是小娃娃了,动不动就哭,算乖呢,还是不乖?说完,跃出温泉,站在我上方轻声示意道:小川。
  我刚要伸手拉住师姐,忽见一双纤纤白足映入眼帘,不知怎么回事,心口突然一团热气,慢慢传遍四肢百骸,我抬起头望着师姐,目光似有困惑不解。你发甚么愣,仔细又着了风寒,有你好果子吃!师姐佯装生气说道。我机械地伸出手,待师姐正要发力将我拉上去,谁知我先发制人,我力气本已已近成人,况且师姐完全没有料到我来了如此一出,嘭的一声,师姐就这么被我拉入池中,只不过,声音较上次自是小了很多。小川,你做什么!听得出师姐这次是真的动了气,我目光锁着师姐,一把攥住了师姐的腕子将她拉得与我更近,引得水声哗哗作响。
  师姐,我呆呆道,我愿意陪你一生一世,永远不与你分离!雾气弥漫在这片狭小的空间,师姐此时一双眼似喜非喜,两靥暖若春晓之花,听我说完,她先是一怔,即刻因笑道:你就是为了说这个才将我拉入池中?说完,我脑门上被重重地敲了一记,这一下是让你长记性,你是小娃娃么?这般淘气,回去定要重重罚你!我乖乖地跟着师姐离开水中。
  师姐的沐浴被我彻底搅乱,再也没有心情继续,我拿出自己的外衫,示意师姐拿去拭干头发,师姐冷哼一声,却并不接过,这么一番波折,回去后已近傍晚,我换过衣衫,急急忙慌往厨房赶,生火烧水一气呵成,不一会儿我端出两碗热茶,和师姐热热地喝完,师姐将茶碗往桌上一放,叫住了又要往厨房去的我:小川。我应声道:啊?师姐你还要再来一碗么?师姐摇摇头,说道:今后你便独自在寒玉床睡罢,我给你备了足够的烛火,也不必再言害怕。我央求道:师姐,我说什么也不会像今天那般淘气了,我发誓,要是我又不听你的话,你就用剑斩我好了!师姐道:我瞧你今天如同走火入魔似的,念你初犯,这才饶你,你功行已有进展,往后自己小心便是。我自知理亏,不敢再求,晚饭吃的甚是安静,我数着碗里的米粒,味同嚼蜡。此后我便独自在寒玉床入定练功,师姐再也没有晚上来过。
  这日师姐道:我古墓派武功,你已学全啦,明日我们练全真派武功,这些老道的武功,连起来可是不容易,师父当年去的时候,我还没有练到这一层,是以对其中很多招式一知半解,理解的不是很到位,咱们从头一起练,我如解得不对,你尽管说好了。
  次日我们俩到了第一间奇形石室中,依着王重阳当年刻在室顶的符诀图形修习。我练了几日,初时还仗着小聪明,许多地方很快便参悟了,但十余日后,突然接连数日不进反退,愈练愈别扭。
  师姐与我拆解讨论,也自感到疑难重重,道:当初师父病逝得极快,未将全真心法告知,近年来我整理师父书房,一部分原因也是想寻得这剑法口诀,哪知每每徒劳无功。我仔细思索,我们师父乃是祖师婆婆的侍女,按照师姐说法,祖师婆婆当年是练成了玉女心经的,而练成玉女心经是需要正宗的全真心法加以辅佐的,两人一同修习玉女心经,师父没理由不知道,是以这全真心法必定被我们师父放在了墓中的某处,或许是为了防止被有心之人偷去,师父才没有记载于纸页之间。我将这层推断说给师姐,师姐沉吟一番,赞同地点点头。
  其间我去了一趟镇子,买了成捆上好的蜡烛,这下我们可以放心找口诀的藏匿之处了。我们先是挨个将祖师婆婆和师父休息的居室寻了个遍,石桌,石凳,木板床,都被一一拎出搜寻,然后是厨房,墓道,粮仓,一切能安置暗格的地方都给我摸了个遍,可结果只是每天都把手摸得黑熏熏,不过也有意外之喜,那便是我在兵器室的一个架子后面找到了当年王重阳写给我们祖师婆婆的书信,字句间充满了情深意长,我好奇地问道:师姐,既然王重阳对我们祖师婆婆如此情深,那又为何两人到最后没有在一起?师姐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发生了很多无可奈何的事罢。我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依我看,那王重阳必定是个十分软弱的人,既然深爱一个人,哪有诸般无可奈何?我若是爱一个人,与对方两情相悦,那我决计不找什么推三阻四的借口,一定会拼死守护这份感情!一番话说得甚是激昂,以至于说完自己都害臊起来。昏黄烛火里,师姐没有接话,而是将脸转向一侧,摸索着石壁凸起,将暗格又推了回去。一连数日徒劳无获,我越找越丧气,这天,我把灯台重重往桌上一搁,气呼呼道:不找啦!大不了我不练那劳什子的第三层了。师姐道:才几天,就这般没有耐性。我索性撒泼道:对,就是这么没有耐性,我宁肯自己的耐性全部给了厨房,起码在厨房我付出了就会有结果,哪像这样......说完,我大步离开,回到了睡觉的那间石室。
  眼见师姐没有跟过来,我把鞋子蹬在地上,坐在寒玉床上按心法推着气血运行了一个大周天,随即倒下就睡。许是睡前心绪相当不好,这夜我居然做了噩梦,还是见到娘亲和师姐之前的日子,我和爹在山间纵马奔驰,我挥动着马鞭,催促马儿越跑越快,直到阿爹被我完全甩在身后,突然间,周遭的景色陡然一变,阿爹的身影消失了,我恍惚又独自置身于儿时放马的牧场,□□的马儿莫名发狂般人立而起,我抬头一看,周围突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三色貂,脚下的草坡慢慢沁出了鲜血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