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娘子,这赵拾遗当年不过只是洛将军手下的一个小吏,眼下爬了上来竟会如此忘本……”赵婶冷哼着过来,边走边骂。
  “好了赵婶,别说了,”洛卿龄整理好情绪,拉着赵婶上了马车,“我们去下一家。”
  一日过去,到了黄昏十分竟有些寒凉,洛卿龄拢了拢肩上的鹤氅,回头瞥了一眼紧闭的大门,苦笑着离开。
  马车里堆满了锦盒,里面皆是一些价格不菲的东西,她本以为自己只要足够有诚意,父亲往日的那些同僚多少会接见自己,谁知这一整日竟连一盒锦盒也未送出去,递进府中的帖子也被全数退了回来——京中众人避洛家如猛兽。
  想不到洛家出事后,父亲往日那些要好的旧友竟是这般态度,其中不乏一些父亲曾经帮助过他们的人……果真是人走茶凉!
  马车披着夜色使进洛府,并未注意到身后跟着的一人一马。
  亲王府,书房。
  秦砚珩黑金外袍披在肩上,墨发用一根玉簪随意扎起,半数青丝洒落肩头,此刻正站在桌前执笔写着什么,烛光下长睫倒映在他的脸上,神情不似白日那般含笑,反倒带上了几分悲伤。
  “殿下。”
  玄影一袭夜行衣,出现在秦砚珩身后,得到秦砚珩首肯后开口说道:“洛娘子今日去了赵拾遗等人府上,还未进府便……”
  “本王知道了,退下罢。”
  秦砚珩收起情绪,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他并非故意派人盯着洛卿龄,只因为眼下金龙剑还在她手中,在他弄清楚牵绊二人的那股力量究竟是何物前,他不会轻易对洛卿龄掉以轻心。
  毕竟……
  秦砚珩深吸一口气,强行忍下涌上眼眶的热意。毕竟他最亲近的阿兄,当朝太子殿下,正是因为过于轻信他人而被害死在东宫,凶手至今不知所踪,甚至,除了他外所有人都认为太子殿下是在床榻上暴死——凶手杀死阿兄前做足了准备,竟让人找不出一丝线索。
  若不是他整日与阿兄混在一起,明白阿兄绝不是那种贪恋红尘的人,又怎会在床上暴死,这简直是污蔑太子!
  太子阿兄故去的这三年来,他从未停下寻找真凶的脚步,他不相信阿兄是真的暴死,定是有人杀死阿兄后故意传出暴死的消息,但不知那人用了什么手段,竟让数名太医都诊断出这种死因。
  也正因如此,这三年秦砚珩从一个桀骜不驯的少年郎,变成了善于伪装的人。毕竟,真凶如今仍在暗处看着他,他又怎能掉以轻心?
  若金龙剑认洛卿龄为主一事,是洛卿龄故意这么做的,且不论她有何目的,他都不会放过洛卿龄。他秦砚珩决不能步太子阿兄的后尘,对身边任何一个人都不能放松警惕!
  如今吸食珠胎的妖怪已被抓获,金龙剑也不能一直放在洛卿龄身上,他须得赶紧拿回自己的剑。
  思及此,秦砚珩只想连夜把洛卿龄拉到道观内,对着那一本本古籍道术挨个尝试,他就不相信这世间没有一个术法能解开金龙剑的牵绊!
  “殿下,夜里可要属下继续盯着洛娘子么?”玄影突然出声,将秦砚珩从思绪中拉回来。
  秦砚珩回头睨了玄影一眼,出声道:“大晚上的盯着人家小娘子作何?白日再说!况且就算夜里有了什么事,金龙剑自然会把本王喊过去,不需要你操心。”
  秦砚珩属实有些纳闷,他活了二十年,头一次见到这么离谱的事儿,自己随身佩戴的金龙剑莫名其妙认一位小娘子为主便罢了,竟还时刻束缚着他,不许他离开她超过十里,这像什么话!
  况且,他即将启程替圣人南巡,若二人之间还保持着这种联系,他又该如何离京?
  总不能……把洛卿龄也带上罢。
  再说了,他并非急着拿回自己的剑,若金龙剑是普通的剑便罢了,可这剑乃是联通阴阳两界的物体,那群邪物本就对它虎视眈眈。
  剑在他手上倒还好,他自身道术高强,妖邪不敢轻易靠近,但洛卿龄不是,洛卿龄没有任何法力。
  秦砚珩坐在床榻上,双脚一踢,鞋子落地,他猛地朝被褥里一趟,整个人脸埋在里面,长长叹了一声气。
  “定要早些把这牵绊解开!”
  待他解开金龙剑的牵绊后,他便又恢复“自由身”,到时谁也管不了他,他爱去何处便去何处。至于洛卿龄如何,秦砚珩管不着,他们二人之间本就不该牵扯在一起,如今不过是因为金龙剑才被迫联系,等解了牵绊,那便……
  “那便再也无人能约束得了本王了!”
  思绪渐渐飞散,秦砚珩陷入梦境,梦里自己竟变成了金石,整日与一块温玉贴在一起,久久不能分离……
  第20章 断贪念“娘子,救救我——”……
  近日,京中兴起一种糖人,名唤“锦鲤糖”,听说那人身鱼尾可以绕着糖棍子上下移动,是个新鲜玩意儿,赵婶总在她面前提起。
  妆奁前,赵婶手里拿着篦子,自上而下慢慢替洛卿龄梳头,不时侧头看向她白里透红的脸颊,似是在思考究竟要给娘子上一个怎样的妆容。片刻后,赵婶犹豫道:“娘子今日可还要继续去拜访老爷在京中的旧友么?”
  “说是旧友,其实不过是阿耶当年比较要好的同僚罢了,阿耶被贬到边疆后,那群人早已不知升了几级的官,眼下怕是看不起我们洛家呢。”洛卿龄撇了撇嘴不愿说下去。
  这几日她早就将帖子递到各家府上,无一例外均被退了回来,这准备的锦盒自然也是送不出去的,想来阿耶调回京城养病一事,光靠他那群昔日好友是不行了,她须得另外想个法子。
  “老爷如今病情如何?”赵婶忧心忡忡。
  洛卿龄缓缓摇头,面上虽不显,却也能看出其心思,想必洛将军眼下定是凶多吉少。也是,边疆常年寒凉,又无医术高强的大夫,生了病也是很难治好,只能寄希望于朝廷大发慈悲,将久病在床的洛将军调回京中。
  “娘子莫要发愁了,老爷吉人自有天相,”赵婶急忙开口,只见她不知从何处掏出一个糖人儿,笑着递给洛卿龄,“我今日一早出门瞧见那买糖人儿的路过,便买了一串,方才说要给娘子尝尝鲜,说着说着竟忘了这事。”
  是赵婶这两日老说的“锦鲤糖”。
  洛卿龄抬手接过糖人,对着花窗看了看,暖阳透过锦鲤状的冰糖,倒映在她的眼眸中。动作间,锦鲤顺着糖棍子缓缓滑下,洛卿龄急忙将棍子横过来,防止锦鲤落下。
  “赵婶有心了,我很喜欢这个锦鲤糖。”洛卿龄明白赵婶定是看出她这两日情绪不大好,特意到街上买的锦鲤糖。她整理好表情,将悲伤藏在心里,而后仰头朝赵婶笑了笑,面容恬静。
  入夜。
  房中花窗半开,床榻上被褥有些凌乱,此刻床帘半落在地,显示出主人有些焦躁的心。
  木门“吱呀”一声从外推开,赵婶端着茶盏走了进来,她径直走到床榻前,将茶盏放在桌案上:“娘子最近睡眠不大好,我跟医师要了副安神的方子,娘子先起身喝了再睡。”
  赵婶说得不错,因着父亲的事儿,她有几日竟一整夜也未入眠,再熬下去她怕是要病倒在床上了。
  洛卿龄从被褥里爬出来,伸手端起茶盏仰头一饮而尽,不久后便思绪飘游,陷入沉睡。
  救救我——
  何人在说话?
  洛卿龄只觉脚下软绵绵的,像踏在一团棉花上,她顾不及弄清究竟是怎么回事,脑中莫名出现一道求救声。
  救救我——
  她急忙回头看去,却见自己不知何时竟来到江边,清水在脚踝处荡漾。明明是寒冬,为何她却觉得这水一点儿也不冷,反倒带了几分暖意。
  娘子,救救我——
  耳边寂静无声,可那一声声求救却在脑海中清晰可见。洛卿龄也不管,抬脚顺着江水往前走,眼前大雾纷飞,一片白茫,看不清前方景象,但她心中清楚知道自己在城郊的江边。
  “洛娘子,可不可以救救我……”
  一名身着白衣的女子突然出现在眼前,洛卿龄心头一跳,只见那女子整个上半身趴在江面上,右手使劲朝她伸过来,像是要把她拉下水。
  你是谁?洛卿龄红唇微张,却发现自己说不出声音来。
  江水漫过脚踝,微波荡漾,蔓延至在她小腿处,洛卿龄加快上前的脚步欲要看清女子。视线一转,女子身后鱼尾摆动,洛卿龄忽地止住脚步。
  那鱼尾竟与她白日吃的锦鲤糖上的鱼尾一模一样!
  一股寒意从脚尖窜上心头,洛卿龄直觉浑身发麻,就在这时,她惊觉那名女子眼眶里竟空无一物,整个眼睛漆黑一片——那是一个没有眼睛的人鱼!
  不明白那人鱼想要做什么,洛卿龄眼下只想着往后退,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动不了脚步,只能直挺挺地站在原地,与那眼睛全黑的人鱼对视着,她使力挣扎,无果。
  “救救我——”无眼人鱼嘴巴大张,像是鱼在岸上搁浅太久无法呼吸一般,拼命张嘴吸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