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尧珠实在没有把握能打消族中长辈的觊觎。
  “他若是醒了,先来通禀我。”心下叹了声,她收回目光,向面前侍女交代道。
  虽不知她为何要下这样的令,这些侍女还是纷纷应是。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房门被合上,随着几道气息先后远离,房中再度陷入沉寂。
  又过了许久,床榻上的少年终于小心地睁开了一只眼。
  探头向四周望了望,确定没有其他妖在,他低声开口道:“阿嬴?”
  连叫了两声,却没得到任何回应,陵昭顿时紧张起来,他连忙翻身下床,找到面铜镜,对着自己头顶打量。
  只见两枚叶片耷拉在他头顶,幼苗枯黄,看起来随时都会凋零。
  陵昭在床榻上躺了数日,但就算是早已修成仙君的毕方族长,也没有察觉他头顶生出的叶片。
  这么多年来,除了陵昭自己,他还没见过谁能察觉重嬴的存在。也是因此,就算毕方鸟族怀疑陵昭身上有异宝,终究搜寻无果,只能等他醒来再作打算。
  重嬴是陵昭给自己体内木灵取的名字,自他有意识起,重嬴便与他共生,形影不离。
  ‘重嬴,阿嬴,大哥,你怎么样啊?!’陵昭晃着铜镜,在意识中紧张呼道。
  ‘别叫了,’他头顶终于传来声音,幼苗有气无力地开口。‘这儿没这么多人。’
  陵昭顿时眼泪狂飙:“你没事就好,我还以为这回咱俩多少得没一个。就冲这救命之恩,以后我管叫你大哥!”
  这回如果不是他,自己可能真要被异火烧成灰了。
  重嬴并不觉得感动,毕竟以前陵昭自称大哥,他也从来没承认过。
  不过眼下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他拿叶片拍了拍陵昭:‘别嚎了,如今怎么离开毕方鸟族才是最要紧的。’
  陵昭也清楚这一点。
  毕方鸟族这么关心他的死活,绝不止是为他湮灭异火,救了那些毕方鸟。
  他们应该已经有所怀疑。
  陵昭也不比从前天真,不会以为自己这次救了许多毕方,毕方鸟族便会因此不起觊觎之心。
  既然他不可能将重嬴交给毕方鸟族,那为今之计,只有跑为上策了。
  ‘你看这儿挖个洞怎么样?’他蹲在墙角,捋起袖子,摩拳擦掌道。
  ‘……也不是不行。’
  比起姿态好不好看,还是先保住小命要紧。
  第五章
  “凤族巫祭随侍?”
  议事厅中,听完看守禀报,坐在最上首的毕方族长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她已近三万岁,容貌却不见有任何老态,云鬓高挽,通身透出种不容置喙的威仪。
  相比之下,一旁年纪并不比她大上多少的毕方族大长老已是满头华发,看上去和凡俗中到了耄耋之年的老人没什么分别,修为境界的差距正在于此。
  大泽中那条黑蛟已是仙君境,即便是自己出手,应对起来也颇为麻烦,毕方族长一时便没有对息棠的借口起疑。
  不过毕方族中前脚得了南明离火芝,后脚便有凤族巫侍随之前来,事情未免太过巧合。
  正在议事厅中的其余毕方长老彼此对视,心下显然也有同样的顾虑。
  “难道凤族对南明离火芝有意?”
  若是凤族巫祭想要南明离火芝,毕方鸟族就算不愿,也很难有拒绝的余地。
  “凤族是如何得知此事,如今才不过两日——”
  清楚南明离火芝的珍贵,毕方族长早已下令不可外传。族中只道尧珠一行遇先天异火,知道南明离火芝存在的除了当日身在密林的小辈,就只有厅中长老。
  凤族怎么会这么快就得了消息?
  “或许当真是巧合罢了。若她是奉巫祭之命前来,大可直接表明意图,何须再找其他借口。”
  凤族巫祭有命,作为从族的毕方就算不服,也不敢公然违抗。不过凤族若要取南明离火芝,总会给毕方族一些补偿,否则事情传出去实在不怎么好听。
  但这绝不是毕方族长想要的,议论声中,她屈指在手边桌案敲了敲,厅中长老暂时止住话头,看了过来。
  只见毕方族长向前来禀报的看守开口问道:“你们可能分辨她出身何族?”
  下方守卫被问住了,迟疑着回道:“我等并未贸然探问,不过……这位巫侍身上似有草木气息……”
  随着他话音落下,毕方族长神情一凝,草木气息?!
  “凤族巫祭身边侍者皆从羽族遴选,怎么会是草木之属!”她蓦地起身,语气冷厉。
  听到这话,毕方看守露出茫然神色,连在场这些毕方长老也多露出意外之色。就算是他们,也并不是都知道这一点,何况巡防的守卫。
  如此说来,这凤族巫侍的身份岂不是假冒的?!
  “可她的确拿出了凤翎……”守卫犹豫着开口,那枚凤翎上的威压难以作假。
  “就算信物是真,也不代表身份是真的。”
  这女仙为何要借凤族巫侍的名头进入章莪山?
  “她定是为南明离火芝而来!”
  这话引得不少毕方长老点头以示赞同,如今想来,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毕方大长老意识到什么,脸色微变,也顾不得再与他们多说,起身化作一道流光。
  他正是要去查探南明离火芝的情况。
  立时又有两名不放心的长老跟上,虽然只是猜测,但还是要去看过才能放心。
  守卫无措地看向毕方族长,她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眼神更深了深。
  厅中气氛沉凝,在场毕方心思各异,数息后,半空泛起如水波一般的涟漪,水镜展开,映出大长老铁青的脸色。
  在他身后,蕴养南明离火芝的玉台竟然真的已经空无一物。
  议事厅内一片哗然,众多毕方长老都现出惊怒神情,南明离火芝竟然真的失窃了!
  “定是那所谓的凤族巫侍所为!”貌如老妪的毕方长老抬手重重拍在桌案上,神情阴沉,已然认定是息棠盗取了南明离火芝。
  如何能有这么巧的事?偏偏是在她来了后,南明离火芝便失窃,何况若非有所图谋,她何必假借凤族巫侍的名义进入章莪山!
  只是她入章莪山不过数刻,这么短的时间内,她是如何盗出了南明离火芝,还令毕方族中毫无所觉?
  对这等灵物,毕方鸟族当然不会轻忽,藏有火芝的地下密室有重重禁制加持,想潜入其中绝非易事。要在不惊动毕方鸟族的情况下潜入其中,并取走南明离火芝,更是近乎不可能做到的事。
  并非没有毕方长老意识到这一点,不过对他们来说,眼下最迫切的是先将息棠拿下,之后再考虑其他。
  “立刻召集族中守卫,一定不能让她将南明离火芝带出章莪山!”透过水镜,大长老震声开口,长须颤动,怒意几乎要化作实质。
  若是让她逃出章莪山,再想找回南明离火芝就难了。
  毕方族长沉着开口:“我即刻便开启护山禁制,还请诸位长老领守卫搜寻族中,绝不能让她逃出章莪山。”
  情况紧急,在她下令后,厅中毕方长老没有再作拖延,先后起身,领命而去。
  另一边,息棠尚且不知毕方鸟族已经识破自己身份,还将南明离火芝失窃归咎于她。
  随守卫顺利进入毕方族地,她环顾四周,目光越过楼阁,最终落在了百尺高的枫树上。
  “那是何处?”息棠若有所思地开口。
  为她领路的毕方回过头,循着她的目光望去,下意识回道:“是我族少主所居……”
  息棠点了点头,没有意外的话,她要找的人就在那里。
  抬指弹出一道灵力,前方青年脚下一顿,双眼立时失了神采,呆站在原地,没了知觉。
  息棠施施然越过他,抬步向枫树下的院落走去,沿路有来往的侍女与她擦肩而过,却完全没有察觉她的行迹。
  黑蛟扒着息棠衣袖向外张望,心下好奇她来章莪山到底想做什么。
  以她吊打自己的实力,就算强闯章莪山,毕方鸟族应该也拦不住,为什么还要偷偷摸摸的?
  拍了拍尾巴,黑蛟实在想不出所以然来,也就不难为自己了。
  枫叶映在湖面,灼灼欲燃,息棠穿过水榭,最终在枫树下驻足。
  枫叶飘落在肩头,息棠望着枝叶掩映下的楼阁,一时没有动作。
  要找的人已经近在眼前,她却莫名生出了几分踌躇。
  对于这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好大儿,息棠实在没想好要如何面对。
  难道直接告诉他,我是你素未谋面的亲娘?
  听起来也太像骗子了。
  还没等息棠考虑好怎么措辞,地下忽然传来异样震颤,她思绪一顿,低头看去,神色显出几许古怪。
  下一刻,伴随着尘土飞溅,她面前猛地探出颗头来。
  “累死我了,总算是挖通……”陵昭一面感慨,一面试图把自己从地里拔出来,抬头时正好对上了息棠目光,在震惊中缓缓吐出最后一个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