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柯德一愣,“怎么赶尽杀绝?”
  流冰海道,“等我想到再告诉你,我现在要出去走一走,你记得喂马喂牛,以后没事还是不要到处溜达了,怎么会碰上不干净的东西呢,真是。”
  说完,她便下床去院子外面了。
  柯德一边看着她走远,一边发愣,回过神来才想,这个女人,叮嘱他不要到处溜达,自己又跑没影了,再遇到不干净的东西可怎么办。
  此时正是傍晚,她已经睡了三天,睡的昏昏沉沉,神智也不是很清醒。
  她去河旁采了一些山塘花。
  这边花草无限,很多都可以治病,她头晕,便采些山塘花来泡水喝,这个法子,还是以前她躲在古墓里盗宝的时候发现的,有一日她在古墓里待的头痛,便出来煮水喝,正好到了山塘花脱离树枝的季节,随着风飘到了她的水壶里,水壶没有盖盖子,山塘花在里面泡了很久。
  她喝完水,头痛变好了,神智也变得更加清醒,之后在大中城,只要她因陈德而心力交瘁夜不能寐的时候,就去摘些山塘花来泡水喝。
  可以说,山塘花陪她走过了大半生的苦恼,也是她自己的小秘密。
  她到河边的树上摘下山塘花,偷偷揣进兜里,她盘算着,在她神智恢复正常以前,就不到处溜达了,以防万一。
  采好花,她回家泡了几天的山塘花水,这水有一股奇特的香味,只要喝一杯,很快就清醒了。
  流冰海又休息了几天,一日傍晚,忽然有个农户找上门来,询问她租牛的价格。
  是之前那位地多牛少的田鹤,他趁着天色已晚,偷偷来的,想要租牛,可是他顾虑重重,实在忍受不了旁人的非议,一定要流冰海保证,牛要他偷偷牵走,不能跟任何人说,也不要让庄主知道。
  流冰海答应他,给了他一天一铜钱的价格,他偷偷摸摸的牵了一头牛回去,并且跟流冰海说,没什么特别的事,不要到他家里去找他,如果有事通告,就写封信塞到他家门缝里。
  “行。”流冰海收了他20个铜钱的定金,并立下字据,便答应了他。
  不知为什么,她心中还是很不安。
  自从那天,大秋节之后,她的心中都很不安。
  她又拿出镜子照了照,这张椭圆的鹅蛋脸颊,真是长得极其标志,放在这里,就这么沦为不祥之物,实在是可惜了。
  可是若不在这里,她又能去哪呢,还去大中城当护卫吗,还去等着哪一年哪一刻,与陈德在兵荒马乱中重新相遇吗。
  历史的车轮虽然不会完全相同的运转,可只要走上了和过去同样的路径,便势必会在相似的轨迹中,与过去相逢。
  放下镜子,她暗自想了想,然后揣上了田鹤给他的20个铜钱,出门了。
  已经过了吃晚饭的时间,她没什么胃口,和马夫说了一声,给了他10个铜钱,交代了田赫租牛的事。
  马夫有些惊讶:“有人肯租?”
  流冰海道,“嗯,他偷偷把牛牵走了,如果牛死了,他要赔一头牛的钱,这是字据。”她把字据交给马夫。
  马夫看到字据,拍了拍流冰海的肩膀,“傻孩子,这边的人如果能讲道理,我们还会生活成这个样子吗?”
  于是流冰海恍惚了,她是不是生在一个不讲理国,或者是一个“六亲不认”国。
  “先这样吧,钱您收好,如果不放心,我们只租两头,其余的还留着卖。”
  马夫觉得也可行,只是觉得,难为一个小姑娘操心这些,心里忽的涌起命运对她的不公之感,而天渐渐暗了,这种不公和怜悯又变得强烈起来。
  他想,下次若庄主还来催婚,他替她挡回去就是了,大不了,他就养她一辈子便是了。
  流冰海趁着夜色还没有太深,出了家门。
  她一路往南边走,走到那天那个小河边,那座灰色的砖石建的屋房。
  那里面有个人,似乎可以调戏一下,也可以拿来问问春秋冬夏,只是不知他愿不愿搭理,毕竟,秋天已经来了,天气变凉,人心可能也会跟着凉薄……
  屋房之外有一道院门,今日院门关着,她拍了拍。
  涂塔打开门,手上还拿着一把未磨完的刀。
  “你……”
  “胸口疼。”流冰海抢先说,并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很小很小的刀片,和几个铜钱,“刀片你磨吗?”
  伸手不打笑脸人,也不能打笑脸客吧,涂塔蹙了蹙眉。
  流冰海走进他的院子,“我这几日头晕眼花,脚后跟还特别酸胀,想来是家里的刀片不快了的缘故,你给磨磨吧。”
  这种理由,涂塔都不知道说什么是好,眼看她确实一脸萎靡与不振,可见这几日精神气确实不足。
  “刀片,也影响你的身体?”
  “总之,就是浑也割不开,费劲费力,浑身不自在,也或许是大秋节那日天气太凉了的缘故。”
  唉呢,兴许找个人抱一抱,就能暖实些。
  涂塔无奈把她领进院里,给她搬了个小板凳,“坐吧。”
  今日又是什么事,是央求他租牛,还是央求他替她租牛?
  可她显然并不为这事而来,决口不提租牛之事,只是那天,昏睡了三天之后,打定主意要做个“怂人”,打定了主意要做个能直面内心恐惧的怂人,所以,特来实践。
  “磨一个刀片,要几个铜钱?”她问。
  涂塔从未接过这种活,也不知怎么要价,而且料想她醉翁之意不在酒,也不想占她便宜。
  “算了,这次帮你一个忙,下次磨大刀再说吧。”
  “那谢谢你了。”
  说完,她就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等着,非常规矩的看着他磨那个细小的刀片。
  磨好,他交还给她,她收起来,又黯然神伤了一阵。
  “你自己一个人过的开心吗?”她问。
  涂塔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她还想陪他吗,这可不是他想看见的事情,于是赶忙说道,“挺好的。”
  流冰海黯然神伤道,“我最近觉得很累,很辛苦。”
  涂塔无言,她又接着道,“头总是昏昏沉沉的,噩梦也是很多,不知是不是大秋节的晚上撞到了不干净的东西,所以影响了精神。”
  大秋节,撞到了不干净的东西?
  他手没停下,继续磨其他的刀,看了她一眼,道,“不会吧。”
  怎的不会呢?
  流冰海纤细的手拂过发丝,“也或许是秋风太凉,大秋节的秋风更是藏了太多乡愁。”
  涂塔??
  能不能好好说话。
  他斜睨了流冰海又道,“如何又和乡愁有关。”
  “当然有关。”流冰海声音糯糯,“我与这农庄天生不和,思来想去都是愁。”
  涂塔的磨刀声沙沙作响,流冰海幽幽怨怨的声音丝丝入耳,“这些日子入了秋,更是有些许迷茫,不知在这农庄要如何生存,想来想去,想到头痛,饭也吃不下多少,夜深人静时心里怕的很。”
  她一句一句的说。
  涂塔磨完一把刀,放到一旁,冷冷的声音说,“怎会怕呢,大秋节那日不是还在市集上把酒言欢,与人赌酒耍剑赢得威武?”
  嗯?
  流冰海抬起醉人的眼,面不改色的顿了良久,“你如何知道?”
  涂塔也面不改色,“我与你赌酒,你都不在怕的。”
  什么玩意……
  那个穿长袍与她赌酒的,是他?
  怪不得,那人酒量如此好,原来是磨刀练出的耐力……
  “那人是你?”她又追问了一遍。
  涂塔放下刀,一字一句道,“大秋时节月儿圆,我也是去热闹一番,不巧碰到你,真是幸会。”
  流冰海低头思量,不说话。
  “我还看你与人掰腕耍剑,都自在畅快的很,怎的没过两日,就头疼脑热神情不清起来,这病恐怕是出了幻象,得治。”
  流冰海沉默良久,“我没在骗你,你若在场,是否也看到有一女子非要与我耍剑不可?“
  “嗯,非常漂亮一女子,额头上还有一只黑蝴蝶。”
  “是。”
  “那又怎样,这与你身体又何干。”
  流冰海暗暗的想,那女子不干净,你们却人人都道她漂亮。
  涂塔:“她是莱花乡的,那边以黑蝴蝶为族印,不是什么坏人,你莫不是被外乡人吓着了?”
  流冰海沉默良久,发现“怂包”的人设确实非常不适合她,她再娇弱下去,仿佛就要被人指着鼻子骂“你这装腔作势一女子”。
  “不说了。”流冰海道,“反正我这几日身体很不舒服,你可知日常的身体不适要怎么治?”
  涂塔直截了当道:“睡觉可解三分愁。”
  流冰海又是良久没说话,“你是本庄人吗?”
  涂塔不知她又在想些什么,拖延着,没回话。
  “我想,你是心善厚道之人,所以可否告知,我这样的女子,该如何幸福快乐的生存下去?不被迫漂流,不苟且偷生,不兵荒马乱黯然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