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但他还是愿意当没有破灭一样,他怕她,也不怕她,他喜欢她,想过跟她过日子。
  “她没想杀我。”他说了一句和流冰海一样的话。
  淡淡的,看着大厅的门。
  门外就是院子,院子里有那棵树,他站在前厅,能远远看到那棵树。
  法师望着他。
  阿扎目视前方,语气淡淡的。
  “她如果想杀我,我应该一下就能死,我以为她是在折磨我,惩罚我,让我痛苦受尽再让我死。
  “然后,您来了。”
  阿扎顿了顿,道,“或许她知道您会来吧,她只是想,惩罚我,不然我应该挺不到您来了。”
  她有太多话要说,要耗到他精疲力尽才肯说。
  或许吧,或许吧。
  流冰海望着那支点燃的香,香雾慢慢升起,飘散,吹向终究会破灭的远方。
  法师沉默了。
  如果纠缠已久的情是她永生永世的束缚,连杀掉一个砍断了她的人都不舍和心痛,破灭,或许是她唯一的选择。
  “你有什么打算吗?”他问阿扎。
  阿扎很纯粹,“养养身子,转个行,过点清净日子。”
  说完他又问法师,“我之前的行当很作孽吗?”
  自小伐木,从没想过这个问题,生活需木,船只需木,他予人所需,从没想过何过之有。
  “那是你的行当,对她是个意外。”法师道,“日后,莫再伐千年的木了。”
  阿扎点点头。
  她的心愿是跟他过安生的小日子。
  连着三世都没能成愿。
  如今,他替她圆了这个愿吧。
  阿扎又想起一事,“我身上好像一直有位神仙护体,你若能看到,帮我一起供奉下吧,她跟我好久了。”
  阿扎慢慢道,“之前护我的几次,都是它,还告诉我蔫屁对恶棍的法子,让我脱身,我估摸,这次我能不死,也有它护着我的作用吧?我得好好谢谢这位仙。”
  流冰海昂首看了眼法师,眨眨眼。
  自古魂鬼难成仙,她这倒是没做什么就被当了神仙。
  法师点点头,答应了他。
  离开阿扎家,法师又问流冰海,未来有什么打算。
  流冰海还是反问他,“这比功劳,会记在醉花身上吧?”
  “这不是你操心的事。”
  但她已经给他安排上了,“最后的功劳是醉花的,他护了这男人两次,功不可没,你把他收进来以后不能当小鬼使唤,要让他潜心修行,别挨打,我的功劳也很大,得给我记上一大笔、这老天都看着的,我多要点功劳不亏。”
  她计算的这么明白,已经违背修行的原理了,法师道,“你这么自求功劳,非修行之法,还是要谦逊。再者,人家都魂飞破灭了,你何大功之有。”
  她道,“没有我,他早死了一千回了,就算她不忍真的杀他,魂也够吓破一万次。再说,自古讲究尘归尘,土归土,元魂虽然破灭,可也算了却了三世情债,若是你一人,搞不好会逼着她借别的树根继续修炼,造成更大的痛苦和业障,又有何好。现在各自去了各自的地方,一切如同从未发生,这比功劳大大的,老天都看着的,我多要点功劳无妨。”
  她自圆其说的好像十分在理。
  尘归尘土归土,但愿这能是最好的结局。
  “如今,他要惦记着她而活了。”流冰海道,“也算还她一回。”
  法师不再说什么。
  反正她就是想在功劳簿上记上一笔。
  老天管着,由她去。
  “那你接下来要去哪?”
  “你怎么老问我这个。”
  “我。”
  “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法师???
  法师汗如雨下,他是一个出家人,怎会有男女之情,一切都是对她的怜惜啊。
  这个女人怎么是非不明良善不分。
  她看着他,道,“你是好人,先把醉花照顾好,我还有我的去处。”
  法师用了九九八十一言告诉她修行的真正之路和依托法门的重要性,她听的头大,好像自己非得有个“单位”不可。
  她不想找工作,也不想听单位领导安排训话,脑袋一大趁他不在赶紧溜了。
  她来到那个男人家。
  阿扎的事情已经结束了,张桂枝与他也应该结束。
  有日子没来了,小女子一直在要孩子,似乎已经怀孕了。
  男人在为她煮饭,供桌上还在摆着荔枝,没有间断的荔枝。
  流冰海笑笑,吸了一口,这玩意还真是又甜又香。
  她看着男人喂小女子吃饭,哄她睡觉,给她讲世界上最动听的故事,那些恶心的情话后来的张桂枝从没再听到过。
  她妥妥的看了几天。
  也看着男人把一把一把的荔枝摆在供桌上,小女子看了看,也没再说什么。
  此时,她肚子里的宝宝最为重要,其余的,她什么都不想管了。
  只要能安生过日子,张桂枝不要找她宝宝的麻烦,怎样都好。
  流冰海走到供桌后面,看着男人上供的背影。
  待他转过身之时,她对他说:我放过你了。
  男人身子一顿,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
  是直接穿到心里面,不是从耳朵听到的声音。
  她对他说:我放过你了。
  虽不原谅,但是,我放过你了。
  男人一动,梗住的喉咙滞住不动。
  “过去的事,我接受了,但你从此以后,要每月给我上供,每天念地藏菩萨经一百零八遍回向给我,念到你死为止,你能做到,我便放过你,允你夫妻和睦,孩子平安。”
  这句话直接从胸膛穿到了他骨子里。
  他甚至不知自己是怎么感知到的,只梗住了一会儿,就拼命点头。
  他同意了,流冰海转身便走了。
  她*相信他能做到,为了他所爱之人,或为了他想要的生活。
  如果张桂枝他不爱,那么为了你爱的人,和你想要的日子,麻烦你信守承诺,切莫失言。
  后来的流冰海和醉花一起去了供堂。
  不过她没进法师的衣钵。
  她就在那儿坐着。
  醉花跟随了法师,她只是跟着醉花。
  顺便在那里念经打盹,看有什么能帮忙的,帮着做点杂事。
  但是大多数时间她都在念经。
  法师很无奈,问她,你来都来了,活你也干了,何不入了他的衣钵跟着他,还算有弟子名份。
  她说那可不一样,我在这儿想干就干,不想干就不干,不由你使唤。
  法师感觉自己就跟欠了她一样。
  她只是想来陪着醉花。
  一陪就是十几年。
  十几年的光阴,她陪着醉花做了不少事,还记得她刚来这一世时,飘在街上无处可去,醉花趴着自己家门窗的呜呜声,她无处可去,他也是,他就跟着她,陪她飘去了刘维雅家。
  这一陪就是差点赔掉一条鬼命。
  如今十几年过去,她在供堂里吃吃喝喝做任务,又陪着醉花过了不少风霜雨露。
  他还是特别爱哭,看见难过倒霉的事就要哭上一哭,一哭就想起自己改嫁的婆娘和改姓的娃。
  他的娃改了姓,跟了新爹的姓,但流冰海告诉他,这就是因果。
  他继续修行就是心中还有牵挂,偶尔去看看改嫁的婆娘和改姓的娃。
  他一哭,流冰海就给他念经,顺便骂他一顿。
  哭完了他总说:桂枝,有你真好。
  她挺宠着醉花的,一些他实在搞不定的事,她就去要求法师换鬼,法师从没见过这么蛮横的女人,不入他的衣钵还来指手画脚,管他的闲事可没有功劳薄给加分,她根本不听那些,她说给醉花干不了的事,鲁莽才是犯罪。
  他觉得好像也有道理,从前他认为的修行之道,好像需要重新列一个圆,里面似乎还有太多东西需要探索和研究。
  再一晃,又是好多年。
  好多年之后,法师问她,咱们这个供堂是不是需要重新调整一下。
  很多人的供位都进不来,还有很多不负责任的人把牌子扔在这儿就跑了,到处都是飘散的魂,这供堂的门槛也太低了。
  他是不是应该收费,避免有人胡乱的把牌子扔过来就跑。
  流冰海说:这是你的供堂。
  他只好改口:我这个供堂是不是应该调整一下。
  可是收费了,应该会有更多的魂无处可去吧。流冰海说。
  法师觉得也有道理,又取消了那个想法。
  他觉得她不愿入衣钵就算了,她老老实实在这里念经打坐扫扫院子,也算有个去处了。
  醉花的修行提升的很快,在供堂有了一席之地,不会有大鬼小鬼刁难他,他成为法师的贴身弟子,只跟着他一个人。
  流冰海觉得自己也能放心了。
  刘维雅的孩子已经长的很大了,娶妻生子,家事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