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他妥善无比地保护了一个女孩子骄傲的自尊心,那么她呢?
  明翊答不出来。
  她似乎是把当时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发泄到了他身上。
  ……
  明翊一动不动,泪意渐渐上涌。
  见她没再出声,越之扬很快抱着人从茶几边缘够过瓶水,又拧开递到她唇边,低头问:“不舒服?你先喝点儿水,药一会儿就到。”
  听见这声音,明翊终于有了些反应。
  她极为缓慢地抬眼,视线一寸一寸描摹过面前人的眉眼,声音低不可闻:“越之扬,你刚刚问我,是不是不高兴……”
  “那么你呢,你高兴吗?”
  一直以来,面对我的时候。
  你又是怎样的心情。
  对着一个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反复示好,确定她并不明显的心意,忍受她忽冷忽热的态度,接受她总是什么都不肯坦言的性格……
  真的,会高兴吗?
  越之扬顿了下,面上闪过错愕,像是不太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问。
  但还是伸手碰了碰明翊冰凉的脸颊,柔声道:“嗯,你这是又怎么了,讲话奇奇怪怪……”
  “而且有什么不高兴的,我女朋友虽然刚刚没答应,最后不还是给我唱歌了?”
  他笑起来,“不亏。”
  因着这句话,明翊的泪再憋不住。
  啪嗒一声。
  越之扬彻底怔住,瞳孔颤了又颤。他的手还没来得及从明翊脸颊旁收回,自她眼眶落下的眼泪就这样滑过手背。
  ——像是不肯间断的雨。
  这还是越之扬头一次见她哭。
  这个人连哭起来都是安静的,脸上没任何表情,泪珠却大颗大颗地从空洞的双眼里砸落,像是把情绪酝酿成另一种方式,倾盆而下,委屈怎么流都流不完。
  这瞬间,手背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烫了下。
  越之扬也没收回手,就保持着这个姿势。等她的泪渐渐止住,又伸手擦干明翊腮边的泪痕,才哑声问:“到底怎么了?”
  “是工作不顺心,还是生理期情绪不稳定?难道是之前那个烦人的同事又找你麻烦了?”
  他短暂回想了下最近的事,觉得自己应该也没什么地方惹到她。
  也下意识排除,她会为他流泪这个选项。
  明翊没再说话。
  她很平静地接过他递过来的纸巾将脸上的痕迹全部处理干净,在原地静坐半晌,又扭头看向身侧的人,语气很淡:“越之扬。”
  “嗯?”
  “要不然,我们睡一觉吧。”
  “……”
  这转折属实是有点离谱了。
  越之扬反应了半天,明白过来她在说什么后直接气乐了:“不是,你这什么脑回路?”
  明翊垂下眼,也觉得自己脑袋现在确实不太清醒。但说实话,她如今真不知该回报他什么,也不太确定这个人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你不是一直都很想下次?”
  越之扬无语,“那也不是这么个流程,你不觉得这真有点诡异了吗?”
  明翊盯着他,思路因为醉酒越发走偏:“所以,你其实也不太想和我睡?”
  “……”
  他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这人看上去好像没事,但明显是已经醉得神智不清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他很快将人扶起来往卧室走,随口敷衍:“睡。”
  明翊仰起脸看他。
  “睡素的。”
  “……”
  推开门的瞬间,始终没出现的‘明明就’正套着伊丽莎白圈气势汹汹地坐在床头,猫眼里都透着怒气,还冲他们嗷了两声。
  越之扬也没搭理,直接将灯打开,等扶着明翊走到床边,登时沉默了。
  割蛋之耻不共戴天。
  这猫今天终于是逮到了报复的机会,趁着两人不在,在床上尿了一滩。
  越之扬眉心跳了下,感觉手有点痒。
  明翊像是完全没注意,半分视线都未曾分给猫猫似的就要往床边坐,还差点压到它。
  越之扬眼疾手快地拽住人,声音听上去不太痛快:“今天你先回你家睡去。”
  “……”
  视线定在对面微微蹙起的眉峰,明翊因为酒意而略显迟钝的大脑开始缓慢运作,心里率先上涌的念头就是:“是因为刚刚说的话,所以你讨厌我了吗?”
  越之扬也不知该怎么跟她解释,顿了片刻,直接掰过她的脸指给人看:“不是,是‘明明就’干了坏事,所以这床不能睡了,明白了吗?”
  明翊盯着那边看了会儿,很快被他推着往外走,又想起什么:“那你要睡哪儿?”
  “沙发。”
  “要去我家睡吗?”明翊提议。
  越之扬内心纠结一番,视线在她不甚清明的双眼扫过,看这人貌似醉得不轻,也就应下:“…也行。”
  出门时刚好取到醒酒药。
  明翊吃完药,就去洗手台边洗漱。盯着人洗漱完乖乖躺回床上,越之扬又回了趟家。
  今天又是火锅又是酒,身上一股味儿。
  他不太好意思占她的浴室洗澡,回家飞快冲洗干净,就又去对门。
  原本早就躺进被子里的人不知为何又坐在床头,听到开门的动静,明翊飞快抬眼,视线始终如影随形地跟着他。
  越之扬觉得这场面有些好笑。
  这人现在真的好像只猫。
  床头的小夜灯还没关,他勾着唇问:“干嘛不睡,在等我?”
  明翊反应半晌,迟缓地摇摇头,又把头发扯起来给他看:“我头发湿了,不想动,你帮我吹头发。”
  越之扬顿了顿,走过去皱眉问:“你洗澡了?”
  “嗯,我讨厌酒味儿。”
  他现在也有点搞不清这人到底清不清醒,都这样了还能独立进浴室给自己洗个澡再老老实实地换好睡衣,嘴上却一直不太靠谱地往外冒骚话。
  “行。”他随意扫了两眼,“你家吹风机搁哪儿了?”
  “浴室。”
  她大概是真累了,头发也只潦草吹到一半。越之扬很快从洗手台那边翻出吹风机,一点一点将她的长发风干。
  明翊懒散靠着他,面色困倦地打了个哈欠。越之扬将吹风机放到床边桌,觉得有些好笑:“现在困了?”
  明翊嗯一声。
  他又说:“那还不去睡觉,熬鹰呢?”
  她垂下眼皮,半晌没接话。
  越之扬也没再出声,就这么扶着明翊,静默良久,她低哑的声音忽然就在安静的房间内响起:“你认识他。”
  越之扬皱了下眉,没太明白:“谁?”
  “就那天在学校碰到的那个,我说是搭讪的人,”明翊侧过脸望他,“你认识他。”
  她用的是笃定的语气。
  越之扬动作微微一顿,这反应让明翊立刻明白过来,孙卓然说的是真的。
  她只知道这人是李冉的男朋友。
  可在越之扬那边,他可能比她还要对这人印象深刻。
  也难怪那天他会不厌其烦地追问两遍。
  她拒绝回答后也很反常地没再追根究底,因为他早就知道,那个人是谁。
  沉默半秒,越之扬明白过来情况,既然已经得知实情,他也没了再隐瞒的想法。
  于是很快耷下眼皮,满不在乎地开口:“是认识。”
  “不光认识——”越之扬掐她的脸,又懒声道,“这人我还打过,你有意见?”
  “……”
  “有意见,也已经打完了。”
  “……”
  明翊皱了下眉,不明白这种事他为什么都要轻描淡写地带过。
  虽然知道越之扬一向特立独行,但到底还是个没出社会的学生,哪怕行事再无法无天,背处分这件事,就是很严重。
  也有可能是她习惯性以好学生的思维方式思考问题,但不管怎么说,她都不希望他遭遇这种事。
  而她甚至在前不久还骗他,说那人是搭讪的,越之扬会怎么想?
  明翊喉间发涩,什么话都再说不出口。
  她缓缓侧过脸,目光定在对面唇上,纠结半晌,又主动换了个地方,去吻他的侧脸。
  怀里猝然挤进什么,越之扬也不太敢推她,知道这人今晚喝了酒情绪不好,也只能这么抱着任她亲。
  这种放任让情况变得越发不对。
  明翊也不确定现在到底该怎么办,复杂到几乎无力处理的情绪,让她只能从这个人身上寻求慰藉。
  想要弥补。
  却不知该如何弥补。
  刚喝过酒,她唇间还带着淡淡的凉意,落在脸侧的触感冰凉至极,混杂着泪水的咸涩。
  不用睁眼,就知道她又哭了。
  这发现让越之扬的眉头不自觉蹙起,但不过转眼,她的吻又落到眉心,声音极轻地低喃:“…你别皱眉。”
  不要皱眉。
  也不要,因为我而难过。
  明翊不知该怎么对他讲出心里的话,因为她觉得,她好像总是在做让他难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