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明翊跟越之扬借猫也是为了听这动静,她发现,自己在轻微的噪声环境下会更容易入眠。
  今晚大约是睡不着,只能从别的地方补救。
  吃了两颗助眠软糖,刚准备闭眼,又想起饭钱似乎还没平摊,她很快给越之扬发去微信:
  【账单,发我】
  那顿饭明显是不便宜。
  别的也就算了,这么大的数额明翊还是不好意思眛下。
  她翻个身,边等回复边伸手呼噜了两把猫猫。
  在这时,掌心的手机忽然振了下。
  对面居然弹语音通话过来。
  明翊瞟了眼‘明明就’,见猫猫没有被吵醒,又翻个身挪到床的另一侧,压着声音接通:“发个账单也用不着当面对峙吧……”
  越之扬没接这茬:“还没睡?”
  隔着听筒,他这声音听起来并不真切,还带些哑。
  明翊含糊应一声:“嗯。”
  “是睡不着?”
  “…差不多。”
  越之扬没再说话,顿半晌,那边传来翻动东西的声音。
  明翊静静听着,也没说话。
  隔了大概半分钟,对面又开口:“我要练谱子,听么?”
  明翊有点惊讶:“现在?”
  “这个点儿,你不怕楼下打上来?”
  越之扬声音很淡:“卧室做了隔音,而且贝斯声很低,楼下基本听不到。”
  明翊真没法答应他这去卧室的请求:“…算了吧。”
  这深更半夜的。
  没多久,那边叹口气:“没让你过来,就连麦,我一个人练有点无聊。”
  明翊简直佩服。
  这人不务正业起来倒是努力,都快一点了还练琴,但耳边有点动静也确实助眠,她想了想就应下。
  翻了遍耳机,没找到。
  应该是回来得匆忙忘记带了。
  明翊看了眼猫猫,又将头蒙进被子里,对面很快传来细微的响动。
  越之扬从前弹的曲子都很吵。
  今晚这首倒是挺安静,明翊分不清乐谱,那边又只有拨弦的动静,她有点好奇这是哪首歌的谱子,还挺好听。
  但没好意思问。
  听了有一阵儿,她开始旁敲侧击地试探:“你不唱一下么?”
  这人果然是个音乐白痴。
  越之扬忍住吐槽的冲动,耐心解释:“…我唱楼下就真找过来了。”
  “哦。”明翊默默应一声。
  或许是她开了话头,越之扬也开始聊天:“你什么时候睡,记得提前跟我说一声。”
  明翊在黑暗里缓慢眨一下眼:“你这好像有点儿为难我……”
  越之扬:“嗯?”
  “哪有人能准确判断出自己睡觉的时间,还能提前通知?”
  “……”
  “是让你没睡的话就时不时跟我聊两句,懂?”
  明翊:“……”
  那今晚怕是不能睡了。
  实在没话好说,越之扬也没再出声,明翊的注意力渐渐转移到房间里唯一的声响:
  那边低沉的贝斯音。
  忽然又想起那天livehouse弄坏的贝斯,还没来得及赔偿。
  或许是因为这层原因,明翊总感觉越听对面那声音心里越不自在。
  她开始搭话:“越之扬。”
  “嗯?”对面应一声,声音隔着听筒,若有似无。
  明翊抿了下唇:“你不觉得,你这贝斯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点沉?”
  “…贝斯都这动静。”
  “但你这个听起来就特别沉,还有点旧——”
  刚准备问他打不打算换一个新的,对面响动倏地一静,越之扬没好气道:“又要讲贝斯笑话气我了是吧?”
  明翊瞬间懵了:“啊?”
  她真没这意思。
  但因着对面的话,也没好意思再提。
  本以为会折腾个通宵,但或许是音乐真有助眠的功效,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不知不觉间,明翊就沉沉睡过去。
  梦境里,似是有簇星火忽然在眼前凭空点燃。
  他们确定关系那年的跨年夜,越之扬乐队的朋友开着孙卓然的车,进了一后备箱烟花,准备在市区附近贩卖。
  明翊的室友要么赶着元旦回家过节,要么各自有活动,况且本就关系平平。
  她一人在宿舍待得无聊,赶去凑热闹。
  这还是明翊头一次见到全员到齐的乐队。
  有两位她叫不上名字,唯一印象深刻的是陆一燃。
  二人很是投缘,这点投缘或许是因为差不多的人生境遇。
  陆一燃身上也有某种游离于人群之外的疏离,并且同样缺钱。
  缺钱的理由不得而知,但这人时常在校外做些小生意赚外快,得知情况后,乐队的演出费也会多分他一些,但这人性子倔,从来也不肯多要。
  到地方后。
  众人下车,一起帮着整理货物。
  就在这时,越之扬忽然翘着长腿直接坐上大敞的后备车箱里侧,和一堆易燃物大喇喇地凑成一堆。
  明翊看得目瞪口呆。
  总疑心这样不太安全,她裹着厚重的羽绒服,上前默默将他拉到一旁。
  越之扬起初还有些惊讶,但很快就笑得一脸得意:“呦,今天怎么这么关心我啊?”
  明翊抿着唇如实回答:“不是,感觉有点危险,我怕你一不小心炸了,把城管给招来。”
  “……”
  越之扬是真有些无语。
  这人说话怎么光捡不中听的说,还离奇得让人无法反驳。
  陆一燃边整理东西边附和。
  “学姐说得对。”
  越之扬拿着盒仙女棒在这人肩头砸了那么两下,很无语:“对什么对。而且你是她们专业的吗,叫什么学姐?”
  陆一燃讲话很是坦诚:“我听孙卓然他们都这么叫。”
  面对这种深谙‘真诚就是必杀技’的人,越之扬往往会被噎得败北。
  又扭头看向罪魁祸首。
  明翊盯着他手里的烟花盒,自觉往后退了两步,生怕自己也遭受同等待遇,但黑着脸的越之扬什么也没说。
  滨江市区好几年不允许干这事儿,陆一燃是偷偷进货,卖的时候也不敢大张旗鼓,他们几人像几只隐匿在闹市区里偷偷摸摸的小老鼠。
  后来的越之扬不知为何,忽然就出了个极烂的馊主意。
  这狗扬言大隐隐于市,索性带着乐队成员直接在街口免费卖唱。
  他那边调好贝斯,先是带着孙卓然来了一首无比接地气的《恭喜发财》,效果出奇得拔群,大半个广场的中国人都无法抗拒这来自骨子里的血脉召唤。
  明翊莫名有种这人唱完后就要举着话筒来一句‘烟花要伐’的黄牛既视感。
  她默默往后退,一直快退到陆一燃身侧。
  陆一燃今天感冒,没办法担任主唱,倒是便宜了越之扬。
  二人快被挤进烟花堆里,相视一眼。
  表情如出一辙的弱小、可怜、又无助。
  那边视线忽然就斜斜扫来,越之扬很快抱着贝斯蹦到二人身旁,揪着明翊羽绒服的帽子将人从后备箱里薅出来,又推到车门一侧。
  回去之后,正正经经唱了一首《doodday》。
  这歌勉强也算应景。
  只是每当他唱到那句‘mygirlfriendwarnedmethatidrinktoomuch’【1】时,总会没来由地回头看她几眼,看得明翊露在寒风中的一张脸也莫名变得滚烫。
  这应该算是某种很隐晦的宣誓主权。
  没必要吧。
  大家都是朋友。
  这人吃醋怎么吃得莫名其妙。
  明翊不太自在地侧过头,半张脸埋进围巾里,试图遮住泛红的脸颊。
  对面的人捕捉到这幕,很快偏着头低低笑了两声,唱腔里带几分气音,有些撩人。
  烟花自然是一根也没卖出去,因为越狗光顾着一个人耍帅了。
  这场闹剧,损失最大的大概就是进了一堆货却一分钱也没赚到的陆一燃。
  越之扬倒是很讲义气,大手一挥将所有的烟花都给包了,说要讨女朋友欢心。
  明翊觉得这欢心未免太昂贵。
  但想着越之扬一向热心,大概是为了给朋友解围,也就没再阻拦。
  一行人转道几公里外的一处海滩,这里没有禁令,可以燃放烟花。
  那年的冬天其实很冷,但明翊的记忆始终温暖而鲜艳。
  热闹簇拥在一起的人群,烟花彻夜盛放的海滩,以及——
  帮他们拍完合照,众人一个接一个熬不住困意,互道完新年快乐后便开始琢磨着回车上补觉。
  一行人渐渐走散。
  在这时,越之扬忽然扯住明翊手臂,从兜里掏出支剩下的仙女棒。
  他拿出打火机,点燃。
  海边的风很大,向孙卓然借的那个打火机并不怎么防风,点了好几次也没能成功打燃,但簇簇火苗却以另一种方式在他眼底盛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