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这都什么年代了,试问哪对小情侣情到浓时没有几个黏黏糊糊的爱称?
  她和越之扬之间是真没有。
  越之扬很少喊她女朋友,私底下也不说宝贝之类的那些肉麻话,每次有事找她,也只硬邦邦地脱口而出:明翊。
  尾调被他拖得很长,声线也总是散漫,一副天塌下来也不会多去在意的模样。
  恰如此刻。
  那声音低沉又懒散。
  尽管已经极力压制,仍旧难掩语气中的那分不耐。
  明翊先是有些错愕,怔了那么几秒,才反应过来,越之扬这是在喊她…吗?
  他什么时候认出她了?
  坦白来讲,明翊现在是真不想再见他,尤其是前不久刚被这人发圈暗讽,如今又英雄救猫反遭殃,被不怀好意的人堵在厕所隔间又无能为力的人生至暗时刻。
  明翊讨厌一切狭路相逢的冲突场景。
  那感觉就像是把人架在火上烤,逼迫她非要做一个选择。
  她擅长切断所有的关系,说不回头就不回头,却并不擅长和已经不要的‘东西’虚与委蛇,在本就岌岌可危的天秤两端维持假意的和平。
  在明翊看来,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就像夏天的衣服不能留到冬天去穿,她和越之扬之间也早已结束,那就该奔赴各自人生的下一程,互不打扰。
  所以分手之后,她再也没有联系过他。
  同样的,也希望对方不要再打扰她。
  尽管保存着联系方式,没有走到拉黑那一步,也只希望对方安安分分在列表躺尸,当个逢年过节顶多会客套几句的普通朋友。
  至于平时,最好连点赞之类的交集也不必有。
  明翊一向把自己的感情收得很好。
  如果不是这人手贱提到她的那条朋友圈,她也许根本不会想起他。
  敲门声再度响起,笃笃笃几声接连不断,甚至比方才还要急迫,像是在催命,其中还夹杂着几道近似无奈的低语。
  “啧,这怎么还有本事锁门了?”
  “……”
  说话一如既往的不中听。
  明翊抬眸,目光对上了门口的反光板。
  镜面中的人罩着个宽大的黑色口罩,因为过敏的缘故,她今晚几乎全程是这副打扮,也只有在喝饮料时将口罩向下拉了些。走到卫生间,因为想着要离开,她也很快将口罩戴好。
  所以,那边其实没理由会认出来。
  但刚刚那声‘明翊’,似乎又不是错觉。
  此情此景,状况复杂得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门口的敲门声仍在持续,不好再耽搁下去。
  明翊有些无奈,抱着也许刚才只是幻听的期待,决定赌一把,她当即扔了手头的拖把。
  刺啦一声——
  女厕的门被拉开。
  明翊微微定神。
  不出所料,撞入一道冷淡的视线之中。
  大约是等得着急,越之扬已有些按捺不住,手掌撑在门框一侧。
  看样子是打算暴力拆卸。
  明翊的目光忍不住在他脸上逡巡一阵。
  眼前这人面无表情,眉头紧紧蹙起,眼皮却没什么精神地向下耷拉着,瞧上去似是心情极度不爽。
  半年不见,越之扬几乎没什么变化。
  那张脸依旧耀眼夺目,钟以晴在的话保不齐又要犯花痴,只是瞧上去似乎瘦了不少。
  在明翊的印象里,越之扬的脸部线条远没有这么凌厉,他的脸颊其实很有些肉感,弱化了那张脸的锋利,添了几分难得的青涩少年气。
  如今,这份青涩与稚气一并褪去。
  青年的下颌线被勾勒得尤为冷硬,冷着一张脸看人的时候,威慑力出奇的强。
  二人四目相对。
  一秒。
  两秒。
  没任何特别的反应。
  明翊不动声色移开目光,神经稍稍放松了些。
  看样子,这是没有认出她。
  就在这时。
  越之扬的手自门框一侧放松,脚也一并收回。
  下一刻,明翊身后那个白色的小毛球旋风一般蹿了出去,蹦到他脚边。
  她下意识拦了一下:“哎,别乱——”
  话音刚落,越之扬已俯身将那猫抱起,有些粗暴地揉了揉小猫脑袋。
  “啧,又乱跑,被人逮去卖了都不知道。”
  明翊顿住。
  “……”
  这居然是他的猫?
  但。
  这不善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怎么莫名有种好心被当驴肝肺的错觉。
  但人家也只是在例行教育,整个过程没有分给她一丝一毫的眼神,不存在任何指桑骂槐的嫌疑。
  明翊也只好咽下这口气,打算默不作声地转身离开。
  可那边似乎没有就此打住的想法。
  越之扬抱着猫站在女厕门口,揪着猫猫的后脖颈开始训话,跟堵人造墙似的,完全没有——
  她的,容身,之地。
  静默半晌,明翊舔了舔干涩的唇,忍不住打断:“那个,您好。您打孩子的话能回家再打…么?”
  “……”
  闻言,对面投来淡淡一瞥。
  场面似是僵持住。
  明翊又解释:“您不要误会,我对您的教育方式没有任何意见。只是现在,麻烦借过一下…可以么?”
  眼看这人的眼神越来越冷,她甚至还十分上道地加了几个委婉的语气词。
  但状况似乎并没有因此好转。
  越之扬没吭声,貌似也没有任何要让路的打算,只垂眸静静望着她。
  已经开了口,也不好自乱阵脚,明翊只能强作镇定,坦然自若迎上他这目光。
  顿半刻。
  越之扬终于向后撤一步。
  “……”
  是的,只有一步。
  明翊傻了眼。
  以前也不是不知道,越之扬的身材其实很好。是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看上去薄薄一片,真要往人面前站,压迫感就有些强了。
  只是,这压迫感也不能随处乱用吧。
  如今明翊望着那个勉强够半个人‘借过’的通道,一阵无语。
  她抬眸望向越之扬,希望这人能自觉意会她的为难。
  然而,对面神色如常。
  似乎方才后错的那一步已经是他难得的宽宏大量,完全没有再高抬贵脚的打算。
  纠结几秒,明翊只好又开口:“是我借过,不是猫……”
  明翊能察觉到越之扬似乎在生气,却不是很明白他到底在气些什么。
  沉默良久,那边终于慢条斯理吐出个字:“哦。”
  而后,又慢吞吞,往外挪了两步。
  “……”
  明翊这回是彻底死了心。
  生气的越之扬比不牵绳的狗还难抓,更别提和他沟通。
  她也自觉打消了再浪费口舌的念头,只攥紧自己的包,打算从他身侧挤过去。
  这距离其实很近,近到几乎一个不小心就会碰到。
  错身而过的瞬间,明翊还能嗅到他身上清冽的薄荷香气,似有若无地,淡淡萦绕在空气里。
  眼前视野被铆钉外套黑沉沉的颜色所充斥,耳畔离得极近的呼吸声却陡然加重。
  又不爽?
  明翊是真不明白自己又是哪里惹到他了。
  但目前显然不是思考这些事的好时机,遇到麻烦就避开是永恒不变的生存哲理。
  她也只能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恨不能直接挤进门框,一根头发丝也不要落到他身上。
  这瞬间,越之扬怀里的白猫又探出个脑袋,想往这边凑。
  但下一刻就被天降正义无情制裁,猫头被狠狠按了回去。
  “没瞧见人家不待见你是吧,还不知好歹地往上凑?”
  “……”
  这动静惊得明翊一阵无措。
  但好在,她总算是挪了出去。
  明翊能感觉到,从始至终越之扬都在盯着她看,那目光如有实质,沉甸甸地黏在身上。
  绝对不算友善。
  别人或许不知道,她却很是清楚,越之扬其实是个特别傲的人。
  表面上一副玩世不恭、恣意张扬的散漫性格,好像和谁都能玩到一起去,但心里其实比谁都冷都傲,自尊心极强,一旦受了挫便不会再施舍罪魁祸首半分眼神。
  无论如何,明翊知道今天自己做的有些过分了。
  背过身站定后,她近似机械地摸了摸覆在脸上的口罩。
  认出她了么?
  应当是……
  没有吧。
  与此同时,身后充满压迫感的视线骤然拉远。
  越之扬收回目光,识趣地后退几步拉开距离,二人之间重又变得礼貌而克制。
  陌生人一般。
  *
  这时候,明翊才注意到,那黄毛正惨兮兮地躺在男厕门口,倒地不起。
  方才嚣张的男人此刻鼻青脸肿,本就猥琐的一张脸更加惨不忍睹,只从红肿的眼缝里漏了一点光,盯着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