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只听到这人的话,本就不多的愧意顿时荡然无存。
  什么叫做她小瞧他了?
  祝琬心头涌起一股心劲儿,莫名同他较真起来。
  “阁下将我留在此地,又引我同进一处营帐,我防范些,难道还有错了?”
  “况且我不过随口那么一说,阁下却这般介怀,实非男儿心胸。”
  她微仰着头,直直看向他的眼底,再度上前一步,再度开口时也带了几分笑意,似是觉着他可笑。
  “还是说,是被我戳中了心思,阁下这才气急败坏,反唇相讥?”
  祝琬本还想再说两句,可没想到,她这一上前,两人间的距离猝然拉近,已经是这两日来最近的说话距离了。
  面前人的身影顿时笼下来,视野也被遮了些,祝琬也有些不适应,便想退开点,却没想到,面前那人反应比她还大。
  她方才上前的动作令他意外至极,在她说话时甚至人都有些发愣,而后几乎是脚尖点地,腾身纵至旁边稍远的地方。
  他似是对自己这般也有些没想到,怔了一瞬,似是为自己这么大的反应有点尴尬,只是抬起头再看向她时,面色已然正常了。
  他看她一眼,神色间竟似是有几分恳切的歉意。
  “哦,抱歉。”
  “不大习惯同旁人离得这般近。”
  口中说着致歉的话意,面上也带着致歉应有的礼貌,偏偏这些出现在他身上,一切就好像都变了味。
  祝琬也懒得去想他究竟是在道歉还是真的在阴阳怪气,她弯起唇,带出几分笑,顺着他的话点点头。
  “方才你……方才将军说,是我小瞧您了,祝琬不敢,不过是出门在外,防范一二罢了。”
  “倒是将军刚刚怕是也误会了,祝琬方才不过是想进营帐。”
  “不过是想早些把话说明白,也好早点离开这里,好早些清净下来。”
  祝琬说完也没再看他,径直朝帐中走去。
  她倒也不算是故意嘲他,她是真不想在这里继续耽搁了。
  想要进来,也确是想问清楚当下这边的局势。
  只是一进来便被地上的人惊住了。
  方才在外面,看不清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这会进到帐内才看到,这地上的人几乎是一身的伤。
  其中一人还是她认识的。
  是她被山匪劫时那位不知去向的车夫。
  这会委顿在地上,听到动静艰难抬头,一眼看到祝琬。
  他挣扎着起身,朝她伸出手,身子也往她这边挪蹭。
  “小姐……小姐!救……”
  他一动,身上破烂的衣衫便零零碎碎地滑开,露出血肉模糊的皮肉,一看便知是受了刑罚。
  祝琬最见不得这种皮开肉绽的骇人场面,当下有些没反应过来,便被他拽住裙角,被吓了一跳。
  她试图从那人手里扯出自己的衣裙,但那人像是扒着救命的浮木一般,死死拽着不放手。
  正撕扯着,陈毓走进营帐内,一脚蹬在那仆从的胸腔下方处。
  这一脚力道重,但也不致命,那人受不住这个,立时被这力道带得生生撞在不远处的地上。
  他没看地上的那几人,站在祝琬的前面,挡去了地上的几个人,回过身看向她。
  祝琬其实这会已经缓过神了,只裙摆上被蹭了个血印子,但她这两天经历实是不怎么安生,这裙衫实则也有些污迹了。
  衣裙虽然有些不大讲究,她本来也不太在意,但被人直直盯着看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的。
  她自己理了理裙子,将被蹭上血污的裙角折出几道褶皱掩住,抬头望向面前的陈毓,见他还皱眉盯着她的裙摆。
  “你看什么呀!”她又羞又气。
  他神色自若地收回目光。
  “你裙子脏了。”
  “瞧着有点新鲜。”
  “不用你说。”
  祝琬没好气,她朝着那车夫指了指。
  “他怎么在你这?”
  陈毓从怀中摸出锭银元宝,朝她掷过来。
  “相府千金,也不过就值一锭银子。”
  “景钦的那些个走狗,见天物色美人,他便把你卖给他们了。”
  祝琬想了想,皱眉问道:
  “所以昨夜,梁王也在?”
  话一问出口,她便知道自己问了蠢问题。
  当夜那些人几乎都死了,如今怕是都被烧成灰了,梁王定然是不在的。
  “昨夜不在,不过按时间上来说,今晚多半能到。”
  “托你府中这位车夫的福,景钦知道祝洵的女儿到了禹州,当日便动身出了王府,高兴地什么似的,多半还想着用你来给你那位高权重的爹施压呢。”
  祝琬看着陈毓,偏从他面上看不出什么周章,话在心头打转,转来转去还是出了口。
  “梁王如何想,你怎么知道?”
  “你家车夫旁边那个,景钦身边的内侍,从他府里请来的,王府的玉牌还挂在身上呢。”
  “软骨头,打都没打便说了实话。”
  陈毓一字一句说得平静,将她的疑惑一一答复,而后侧头看她一眼。
  “祝姑娘,你觉着在下不配将军之名,唤梁王之称反倒是顺口。”
  祝琬一滞。
  “我随爹爹一起,叫习惯了。”
  “还请阁下……还请将军见谅。”
  “你爱叫什么叫什么。”
  他看都没看她,“无关之人的看法,我从来不在意。”
  “何况,就那景钦,也没几天活头了,唤什么都没用。”
  陈毓唤来如期,让他将人带下去。
  “祝姑娘,我留你,不过是因为你的事多少同我有些干系……”
  他顿住,神情掠过一丝不自然,片刻后再度开口解释了句:
  “……若非因我之故,景钦应也不至于这般急迫。”
  “不过留姑娘在此,也确是想请姑娘帮忙。”
  祝琬听出几分言外之意,赶在他说话之前,先行开口。
  “陈大将军,您对我有救命之恩,祝琬理当回报。”
  “但当日我便同将军说过,报恩,要在我能力的范围内。”
  “若是大将军是想让我请求外祖父出兵相帮,那您便不必开口了。”
  “祝琬现在便可以答复您。”
  她看向他,眸光清明又纯粹。
  “绝无可能。”
  似乎意外于她的反应,陈毓面露几分诧色,半晌没吭声,只不作声地瞧着她。
  直看得祝琬也不大自在,但她自知此时不能退缩,硬是同他对视。
  “若是将军打的是我外祖和舅舅一门的主意,您大可现在便也一刀抹了我的脖子,一把火烧个干净。”
  “左右这事,您也熟得很。”
  大约是觉着谈判失败,硬拼又拼不过,她言辞间也渐渐变得不客气。
  半晌,陈毓低头笑了。
  他在祝琬心里,本就是性子古怪的,这会这一笑,祝琬只觉着他下一刻便要抽刀打人,她虽是打不过他,可总也是要躲一躲的,正琢磨着,便听他淡声道:
  “劝你省省,我想杀的人,可还从来没失手过。”
  祝琬听着,倒也没反驳。
  不管他是不是说大话,单这会,他若想杀自己,失手大概确是挺难的。
  正想着,便听他继续道:
  “你倒是挺能想。”
  “想得东西挺多,就是不太对。”
  陈毓朝她走近了些,再度瞧了眼她裙摆上的血污,拧着眉开口:
  “我没想让你请你的外祖父。”
  “相反,我想让你写一封家书,就说你在路上耽搁了时日,晚些日子到禹州,大约一两个月吧。”
  “一两个月?”
  祝琬下意识反问。
  “一两个月都够我回到京都了。”
  “那就说你借道,去临海郡城散散心,你不是刚被退婚么?”他随口道。
  “……”
  祝琬实是没忍住,终是看着他诘了句:
  “您也别夸我,您也挺会想。”
  “理由你自己想,信我的人帮你送。”
  他看着她,语气虽然缓慢,言辞见却不容她回绝。
  “总之,让定国公知道你这段时间不在禹州。”
  祝琬想了想,若是外祖父信了,那如今禹州这般形势,定会回说让自己暂时不要到禹州,自己若是不在,对于禹州如今的乱象,外祖父定然不会插手。
  待局势平稳了,便会让国公府的几位表兄出来接自己。
  她看向陈毓。
  这人倒是比她想得更果敢更自傲。
  就凭他这千百余人,竟是要硬碰在这边经营多年的梁王?
  她倒是当真有些感兴趣了。
  【作者有话说】
  ^^
  第15章 015
  ◎“身家性命,都给你了。”◎
  祝琬沉默着。
  她没理会面前正看着她的陈毓,只垂着眼将这两日陈毓的所作所为、以及他说过的话从头到尾细细回想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