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这一下可触着了逆鳞,燕无乐撇开男人,又不动声色地捂住了隐隐发热的右小臂。
  但戏还没演完。
  “大哥,我只想找个住的地方,其他做什么都好,这个就实在……”
  此话正中男人下怀。只见他呵呵一笑,也没计较燕无乐方才甩开他的那一下,又将手臂搭了上去。
  “早说嘛,刚才那条街看见了吗?大半都是哥的!随便给你开一间咯!”
  “要么,”他又用下巴指了指前方色彩明艳的厅堂,“哥也可以常来这找你!”
  “怎么样,二选一很公平吧?”
  说罢,他自信地向怀中看去,期待这个像迷途小鹿般的女人能露出些楚楚可怜的神色,最好有泛红的双眼,或者紧抿的、委屈的唇角。
  但她却出奇的平静,精致的五官仿佛他那些刚出厂的情趣硅胶,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什么意思?都不选的话我就帮你选了哦?”
  “还是说都喜欢,选不出来了?”
  男人坏笑着把脸凑过去,这下她终于有了反应。只见她将手伸向他的脸,神色怅然似乎接受了自己的处境。
  紧接着,他闻到了一股焦糊味。
  火辣辣的感觉这才从脸颊蔓延开来,他还来不及大叫,酥麻感就从侧脸传到了半身,直到四肢都抽搐不止。
  男人轰然倒地,意识消散前,他视线中出现了另一个男子——是方才狠心将这美人抛下的那人。
  电击让他口齿不清,但愤怒还是超越了生理:“你、你!是你指使这个女人!让她来、来骗我!”
  然而这个青年却没理会,他只是上前瞥了眼,很快又把位置让给了女人。
  燕无乐掏出一把枪:
  “错了,从头到尾都是我的计划。”
  第20章 chapter20
  ◎提亚斯◎
  刺青男人已经口吐白沫,黑洞洞的枪口直抵额头。
  他惊恐地瞪着燕无乐,又不敢置信地将视线转向应霁,仿佛同样身为男人,这个他刚贬低了一路的陌生人就会伸手相救。
  然而应霁的神情比枪管更冷,看不出丝毫波澜。
  不远处虚掩的厅堂内爆发轰鸣,听不出具体旋律,只有盖过一切的音浪。疯狂、躁动,像极夜里永不消亡的绿光,在众人心知肚明的地下涌动。
  “初来乍到,我们需要住所。”刺青男人听见枪口后传来女人平静的声音,供房或消失,她给出了两个选择。
  威胁当前,聪明人都知道该选哪个。然而刺青男人抽了抽麻木的嘴角,竟扯出了个荒诞的微笑。
  “极夜城内、那么多房,你随便进去杀、杀个、倒霉鬼就行,惹我,没必要——”
  “你、你怎么知道,我会不会报复你?”说罢,男人倒吸一口冷气,像一台破旧的鼓风机,吭哧吭哧地笑了出来。
  “我怎么不知道?”燕无乐指尖微动,扣住扳机缓缓下压,“砰”地一声,男人瞳孔骤缩,子弹不偏不倚地钉在了他耳旁的地面上。
  耳鸣如潮水般涌来,天旋地转之际,刺青男人看见那个一直旁观的青年摁下女人的枪,他的手掌贴在炽热的枪管上,却没有太多反应。
  这是动了恻隐之心,还是看不下去这疯女人的冲动行事?
  ——自己终于要得救了吗?
  男人的胸膛剧烈搏动,青年终于接过了女人手中的枪。然而下一秒,漆黑的枪口再次对准了他。
  一道温和的男声渐渐从耳鸣中渗入,阴恻恻的。
  应霁转头对燕无乐说:“这沾血的活还是让我这种黑户来做吧,比较合适。”
  她眨了眨眼,随即应允。
  这下刺青男人彻底绷不住了。如果说先前歪掉的那一枪是妇人之仁,那眼下这冷峻的男人没有理由放过他——况且、况且他刚刚还那么对他的女人!
  燕无乐静默地立在一旁,她的视线扫过正在地面扭动的男人周身,然而始终没有发现她想要的密钥类装置。
  极夜城最初是完全的自由之地,它能发展成如今弱肉强食的模样,依托了不少来源复杂的加密手段。其中,掌握密钥核心技术的人垄断了城内地产,拥有了房屋流动的大权。
  她虽然可以强行破开这一巷道老破小的大门,但没有本地许可的密钥,他们早晚会被纠察队盯上,最终变成通缉在案的流窜人员。
  而想要以最快速度获得房屋密钥,合法的流程起码要两三个月,而非法的……燕无乐瞟了眼地上苦苦挣扎的男人,决定靠抢。
  应霁的血肉下是精雕细琢过的机械骨骼,他持枪的手比任何时候都稳。此刻他一步步朝着男人逼近,倘若男人再不主动交出某个密钥,他浑身的青紫纹身将被鲜血浸染。
  同时,应霁扫描着他全部的口袋,随后他踩上了男人腰侧,那里皮夹克的内部,一个棱柱体正发出幽幽的辐射信号。
  燕无乐立刻意会,她蹲下身准备去掏时,不远处嘈杂的音乐声忽然吵了好几倍,她下意识挡了下耳朵——而剧变瞬间发生!地上的刺青男人突然侧身翻滚,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从他的腕间脱出,刹那间与枪口碰撞。
  子弹同时迸出,弹射到了角落钢板!随后应霁几枪连开,然而只听得气流声响,它们都贴着男人身体擦过。
  这动静不小,开阔空地内又毫无遮挡。应霁“啧”了一声换掉空弹夹,趁此空档瞟了眼不远处的歌厅大门,那里仍然喧闹,但似乎有什么变化。
  他来不及细想,上膛了新的麻醉弹。这次男人没有先前好运,药剂被弹头牢牢注进了血液。
  冷风阵阵,燕无乐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她快步上前抗住昏迷男人的一只臂膀,加速把人挪到角落。
  在这过程中一个棱柱体从男人身上滚落,燕无乐捡起一看,脸色骤变。
  “这不是密钥,”她喃喃道,“我们被骗了。”
  “怎么回事?”应霁的感应器依然可以接收到棱柱体散发的辐射,而燕无乐把它递到眼前时,他才发现那不过是一段天然矿物——这样的晶体,在四处挖掘的极夜城内随处可见。
  他和燕无乐快速交换了个眼神。或许他们一开始就找错了人,这刺青大汉可能只是个喽啰,真正的密钥并不在他身上。
  应霁倒出麻醉弹,这次换上了货真价实的子弹:“要处理掉吗?留着是个隐患。”
  燕无乐思索后拒绝。
  “……没必要,闹的太大对我们没好处。”
  于是应霁收起了枪。
  白折腾一趟。
  然而还未等他们转身离去,一道陌生的声音就在不远处响起:
  “看你们忙活半天了,怎么,没拿到想要的东西?”
  这声音沙哑,话也说得不急不缓。见二人回头不语,声音的主人又往前迈了一步,然后像自证清白似地把双手往头顶举了举。
  来者的相貌这才暴露。只见这人被一件宽大的皮衣包裹,同样材质但破旧的礼帽下,是一头银白卷曲的头发。
  他深陷的眼眶外是一副银质眼镜,与众不同的是镜腿旁多添了个旋钮,其上又连接了几片形状各异的小镜片。浓密的胡子覆盖了他大半张脸,说话时只能看见银白的胡须浮动,表情被藏在其中,神秘的气氛笼罩。
  见他确实没有威胁,燕无乐悄悄按下了一旁应霁的手枪,随后问了句“你是谁”。
  “我叫提亚斯。”老者倒是很从容,“你们是从金銮来的吧?极夜城内很少有女人这么抛头露面的。”
  “……”
  燕无乐欲语又止。倒是应霁眉头一挑,对此颇有兴趣。
  这微妙的情形坐实了提亚斯的猜想,他发白的胡须抖了几下,接着抛出了句让二人彻底驻足的话:
  “——想当年,我也在金銮城生活过。”
  二人交换了个视线,提亚斯顺势提议去喝一杯。
  小巷的尽头也是间分贝不小的酒吧,提亚斯轻车熟路地攀上一支通往地下的梯子,重重帷幕之下,是另一番天地。
  狭小的房间被机械零件堆满,为数不多的落脚地勉强塞进长桌,被强行做成了吧台的模样。
  燕无乐默默测算了一下,发觉他们现在比那震耳欲聋的酒吧舞池还要下沉,这里的建筑已经和土地融为一体,人们在已有的洞穴内不断开凿出新空间。
  吧台后有个年轻男孩正在打盹,听到脚步也没抬头,迷迷糊糊哼了句“自便”。
  “自便什么自便!臭小子,今天可是有新客人!”
  有限的空间把提亚斯的声音衬托得中气十足,声浪在玻璃瓶罐间来回碰撞,他的手掌在吧台上一拍,激起一层浮尘,“金銮城来的!你不是一直对金銮城感兴趣?”
  这句话像戳中了什么开关,那男孩一骨碌爬起来,“哦”了一声拨开提亚斯,于是燕无乐被迫对上了这炯炯的目光。
  他抹了把脸,手忙脚乱地把吧台收拾了一下,一边调酒一边自我介绍:“我叫阿维,今年十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