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阿愚微微蹙眉,很努力的想了想,说:“我不知道。”
  “我见到你,又高兴,又难过。”
  “我高兴见到你,又很难过让你见到这样的我。”
  “我现在不是最好的。”
  宗婳静默了会儿,视线直直的看着他,说:“任何时候,阿愚都是最好的。”
  【系统提示:怪物阿愚已进入蒙昧期神明态(垂死中),副本内没有与之同等级的非生命物体。】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在耳畔响起,宗婳长睫微垂,眼角余光瞥过躺在一旁的小偶人,想,做的真绝。
  但是,她还有一颗心脏,一颗曾经放进过阿愚胸腔里的心脏。
  这颗心脏一定可以再作阿愚的心脏!
  “我主,”阿愚突然叫她,翡翠色的眸子要看穿她心底所想也似,说:“不要那么做。”
  宗婳抬起的手停也不停,但指尖还未触及左胸上的皮肤,就被阿愚抓住了手腕。
  “我看见了自己的死亡,”他说,“这是与太阳起落、日月更替等同的定理,非人力可改。”
  宗婳动了下被他攥住的手腕,表情平淡的轻声开口:“你先放开我。”
  阿愚手指上移,将她的手抓的更紧了,甚至捞起她另一只手一并困在掌心,重复了一遍:“不能那么做。”
  宗婳没有说话,只是直直看着他。
  阿愚平静的回望着她:“即使你那么做了,也是没有用的。”
  “你的心脏在放入我胸腔的刹那,就会被我污染,从而碎裂成粉末,同那颗深海明珠一样。”
  “这就是存在于我身上的规则。”
  “你知道的,不是吗?”
  宗婳被他攥在手心的双手微挣了下,声音更轻:“我不知道。”
  阿愚看着她。
  一秒,两秒……
  宗婳的目光终于偏移了两寸。
  是的,她知道的。
  早在修改阿愚的状态时,她心底就知道阿愚的死亡不可更改,只是不甘心,才一直尝试。
  可怎么做都不能停下他迈向死亡的脚步。
  像是死神早已画好了闭环的跑道,在同她们开一个必死的玩笑。
  阿愚又朝她靠近了些许,近到两人手臂相贴,他缓缓抬起手,手掌贴在宗婳的心脏处,停了几秒,说:“它跳动的很悲伤。”
  “我嗅到了你身上浓烈的痛苦。你在痛苦吗?”
  “因为知道我的死亡不可更改,所以开始痛苦。”
  宗婳看着他苍白的没有半丝血色的面色,浓烈的无能为力感涌上心头。
  她忽然就想,这是阿愚,是程愚,是她心心念念要重逢的人。
  这里是春色城,是她的原生副本,是她出生与死亡的地方。
  三千年后,她从陌生的地方醒来,一路披荆斩棘,或许都是为了回到这个地方。
  如今她回来了。
  她反手回握住阿愚的手,终于开了口,说:“我并不痛苦。”
  “我很高兴。”
  高兴于我们的重逢,也高兴于我们即将同归。
  因为副本崩解而化为虚无的土地重新坚硬起来,宗婳站起身,拉了拉阿愚,说:“走吧,回家了。
  阿愚温顺的顺着她的力道站起身。
  起身时踉跄了一下,宗婳伸出右臂,稳稳扶住了他的腰。
  阿愚苦恼的说:“没有力气。”
  宗婳就笑,伸手为他整理了下有些凌乱的衣襟,说:“没关系,很快就到”
  【系统提示:玩家程知礼(失格神明状态)修改npc宗婳、怪物阿愚位置,将npc宗婳、怪物阿愚投放至春色居中。】
  第157章 偶祸4他是空的,是诱惑你的副本怪物……
  系统提示声音刚落,宗婳就感觉眼前光影变化,虚实交错。
  只一秒,刻着“春色居”牌匾的宏大府邸已出现在眼前。
  四周仍是缓慢恢复的废墟,春色居里的榕树却已开满了粉色的小花,丝丝缕缕的甜香似有若无的被风吹了出来。
  “吱呀~”
  黑色的木门应声而开,一股沁人心脾的甜香扑鼻而来。
  宗婳和阿愚一起踏入门中。
  春色居草木屋舍尽入眼帘,经年不见,宗婳却依然熟稔的如同掌心纹路。
  处处皆是旧景,处处都有旧痕。时间将记忆里的痛苦尽数封存,只榨出夹杂在痛苦中的甘美来让人细细品味。
  穿过前堂中庭,绕过竹林山壁,就是掌技人的寝居,是他们共同的家。
  此处居所为鲁门神工系掌技人亲自设计建造而成,前四间倚山壁走势而建,存结构于天然,远远望去完全可隐于林木花障之中,而推开寝居正门,里面却又是另一番精巧华丽,院内一株巨大的榕树定宅,四周有流水清泉、奇花异草做辅,铺设各色鹅卵石的羊肠甬道与后面六间屋舍相连。
  宗婳熟稔的走至榕树下,拂去逍遥椅上散落的粉色榕花,扶着阿愚躺进逍遥椅上。
  原本虚无的天空一点点复原,几颗星子寥落的挂在穹顶。
  天高星亮。
  阿愚半靠在椅背上,俊朗的面容上凝出困惑神色,说:“我主。”
  “我感觉既欣喜,又感觉很难过。”
  宗婳就站在他身侧,一如当年他站在她身侧,时过境迁,她心甘情愿的将位置与他对调。
  一朵粉色榕花轻飘飘从树上落下,正落在阿愚眉心。
  宗婳半弯下腰,捡起落在他眉心的花瓣,问:“为什么?”
  阿愚的视线一直落在她拈在指尖的花瓣上,说:“我感觉到了汹涌的情绪,那情绪让我时而欢喜,时而难过。”
  “我没有心脏,但又觉得,”他费力的抬起手,在胸前比划了下:“这里是满的。”
  “你为我整理衣服时我很欣喜,你的手指很漂亮。你挨着我走路时我很欣喜,你的身体很温暖,你让我躺在逍遥椅上时我很欣喜,你指尖触碰我额头时我很欣喜……”
  明月重新出现,莹白的月光倾洒而下,斑斑驳驳的落在阿愚脸上,让他*整个人显得更加圣洁,宛如玉刻冰雕,除了微微翕动的嘴唇,再看不出正在说话的人是一个活物。
  宗婳的脸背着光,看不清神色,但语调却极为柔和,说:“那为什么难过?”
  阿愚如玉的面容上凝出困惑,诚实的说:“在你看见我的时候,在禹龙明珠碎裂的时候,在你抱着我的时候,在你望向我的时候……就像现在,我就很难过。”
  宗婳扶着逍遥椅的手指蜷缩了下,她眸光沉静的望着阿愚,心底忽然蔓上了一层难言的恐惧,所以她没有说话。
  “你凝望着我,我却感觉很难过。”
  “为什么呢?”
  宗婳的心脏猛的跳了一下。
  “是因为我抢了你的椅子吗?”
  宗婳纤长的睫毛颤抖着,平淡的说:“不是。”
  “现在,”阿愚费力的抬手,抚上宗婳的脸,“我感觉到了更加浓烈的悲伤,还有失望。”
  “你要哭了吗,我主?”
  宗婳微微侧过头,避开了阿愚的视线,语气平和,说:“没有。”
  “要躺上来吗?”阿愚展开手臂,邀请她上去,“逍遥椅很大,也很坚固,我们可以一起躺。”
  “我想抱着你,亲吻你,想听你怦怦的心跳,想让你在星辰漫天时睡去。”
  分明言语旖旎,但阿愚的表情、眼神却澄澈的不见一丝暧昧,更无关情欲。
  宗婳静了静,才低垂下眼,盯着那双骨节分明犹如玉石雕刻的手。
  下一秒,阿愚的手就覆在了她手上,他说:“真奇怪,我握着你的手,但感觉更难过了。”
  一瞬之间,心底不祥的猜测落到实处,宗婳脸上血色褪尽,被情思迷住的心神倏然清明。
  她手指用力蜷缩了下,从阿愚的手中抽出,神色无比冷静。
  这一刻,她无比清醒的明白了“六欲未通”的含义——因为六欲未通,所以他只是本能的折射出了她对他的情感。
  因为她看见他时欣喜,所以他欣喜;因为她难过,所以他难过;因为她想拥抱他,所以他邀请她上椅。
  她原以为阿愚对她爱念早生,是她迟钝不悟,如今她情心明澈,哪怕阿愚仍未通情窍,他们也算两心如一。
  可如今,阿愚的话却给了她当头一棒,敲醒她的所有自以为是。
  他是蒙昧期的神明,他六欲不通,他如何生出爱意?
  他只是在折射她的情绪、欲望和情感。
  就像一面镜子,照镜子的人给出什么情感,他就照射出什么情感。
  因为内堂初见,她就对他有好奇之念,所以他回以好奇;她对他生出朦胧情思,所以他回以朦胧情思;后来她对他以命相护,不肯相信他的死亡,坚信会再见,所以他许下重逢之约;及至在《三更》副本,也是因为她早对他生出信仰之念,所以他回应了道具“信徒”。
  如今她心思通透,明了程愚与阿愚实属一人,所以对阿愚生出百般情思,阿愚也折射出百般情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