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他甚至不敢眨眼,战栗间瞳孔能感受到刀锋的寒意,他似乎看到了自己几根睫毛碰到刀锋,随着他的颤抖簌簌落在地上。这样的情形之下,他实在没有把握,在挣脱之前,自己会不会先付出一只眼睛的代价。
  “这就是陆总的诚意吗?”蓝领巾无济于事地拼命向后躲着,都挤出了双下巴,色厉内荏道。
  “这话正该我问你们,”陆靖言像是要打掉什么脏东西似的,拍拍手站起来:“原来说不通就掀桌,就是你们的诚意。”
  “陆总实在欺人太甚,”蓝领巾咬牙道:“有本事你今天杀了我,要不然,你走夜路可要小心了——”
  他这个态度不太对,林清回手下再施了两分力,勒紧脖子打断他的话,心中有点困惑,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异国他乡别人屋檐下,他怎么还能这么硬气?
  下一秒,进门来的人解答了他的疑惑。
  秦逸推着三个人走进门来。那三人身上都披着大衣,可行动间衣襟掀起,就能看出他们的手都被牢牢捆着,系着个看起来就复杂的绳结。他们走起路来一瘸一拐,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似乎都受了不轻的伤。蓝领巾看到他们,脸色铁青地闭上了嘴。
  “这里的人,你们认识吗?”秦逸推了其中一人一把,问道。
  那人抬头看了蓝领巾一眼,点了点头:“是他雇的我们。”
  “这里的事,我会转告张爷的。”陆靖言说道,不再看他,施施然绕过他身边向外走去,包间里闹了这一场,他衣角却连一片水渍都没沾上,体面的仿佛能再去赴下一场宴会。
  路过秦逸的时候,他吩咐了一句:“你处理好。”
  “好的陆总。”秦逸应了一声。
  蓝领巾只感觉一片衣袖在眼前滑过,眼前的刀锋就消失不见了。他脸色阴沉地摸了摸脖子,再转过头去的时候,只在门缝里见到林清回随着陆靖言走远的背影。
  “你们是要我先打110,还是120?”秦逸站在门边,看似温和地笑了笑,反手锁上了门。
  林清回跟着陆靖言走在走廊上,才意识到这天的布置远不止他所知道的部分。他刚刚在包厢里那样大闹了一场,这家店里竟然没有一个人出来看热闹,服务生和老板都不知道去了哪里,所有亮着灯的包间一片死寂。
  刚刚还有些兴奋的情绪随着这一路的寂静渐渐安静下来,林清回握着手腕,默不作声地擦去了那上面溅上的一滴血。
  直到坐在车里,陆靖言才开口:“我之前跟你说的什么?”
  “不许接烟和酒。”林清回老老实实地说。
  “还有呢?”
  林清回不说话了。
  他不说,陆靖言替他说:“不许沾血。林清回,这四个字你哪个字听不懂?”
  “他们先动的手。”林清回嘟囔了一句。
  “他们先动了手,你就要下死手?”陆靖言斥道:“我问你,秦逸要是再晚三分钟进来,你的手还能稳得住?”
  林清回默然,要是蓝领巾情绪太激动撞到刀口上,总不关他的事。
  “要是你控制不住自己,下次也不必出来了。”
  “这次确实是我冲动了,”林清回立刻低头:“下次一定注意。”
  陆靖言让他气笑了:“你看着我,你说这个话,你自己信吗?”
  林清回揉了揉手腕,抬头看他:“要是再出意外,我可以负责。”
  “你负责?你负什么责?他们算什么东西,值得你跟他们玉石俱焚?”陆靖言冷哼一声:“你也不必打别的主意,我还是那句话,真到了那一步,你必然不能如愿。”
  林清回顿了顿,垂眸道:“我只是想给您提个醒,我有用。而且,我还能更有用。”
  陆靖言看向窗外,没理他。
  林清回自己揉了一会儿手腕,秦逸终于回来了。他换了件风衣,裹着一身清爽的凉风坐进驾驶室:“陆总,都处理好了。”
  “嗯。”陆靖言颔首。
  林清回看看他淡漠的神色,又看看秦逸,好奇地问道:“怎么处理的?”
  总不会都杀了吧?
  秦逸看了陆靖言一眼,发动车子:“两位老板拒绝去医院,我让人送他们直接回去了。”
  林清回没想到这件事看似高高举起,居然这样轻轻落下,不由问道:“他们还会再来吗?”
  “清少放心,我刚刚联系过张爷了,”秦逸说道:“这两个人在这里闹得这么难看,回去有人收拾他们。”
  第7章 7、小小年纪,心火太旺
  这里距离郊区比较远,陆靖言明天还要去公司,干脆就让秦逸把他们送到了城里的一套房子。
  这套房子所在的小区名为碧山,是本市数一数二的高档小区,陆靖言当初买它只为方便,也就没看别墅区,只挑了个中高层的平层。小区里有物业管家定时上门打扫,是以就算长时间没人来住,房间里依旧一尘不染。
  陆靖言坐到沙发上,向林清回伸出手:“过来。”
  林清回先把自己沾了血迹的外套脱在玄关,才走过去,坐到他身边。
  “对不起陆总。”
  “手。”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林清回愣了一下,脸上做烧,闭上嘴,把手递了过去。他揉了一路的手腕,陆靖言自然看在眼里。如今在灯下细看,就见白皙纤瘦的手腕上好大一片青紫,那个花领带手劲忒大。
  陆靖言稍微用力捏了捏,淡淡道:“说过就过了,怎么,以为我还要罚你?”
  “是我做错了。”林清回乖巧低头。
  “话不对心,可以不说。”陆靖言仔细检查着他那只手,确认没有骨头的损伤。
  骨头没事,但只皮肉伤也还是疼的,林清回疼得一缩手,口中“嘶”了一声。
  “知道疼,下次就别那么冒险,”陆靖言眼中闪过一抹晦暗:“那两个人,还是便宜他们了。”
  他拿过一边的手机,打了个电话:“秦逸,谁在那边?好,那个花领带,你给我折他一只手。”
  林清回自己去冰箱翻了个冰袋,一边捂在手腕上,一边不服输地说:“我也扎穿了他一条胳膊,不及时看医生的话,他本来也废了。”
  “那是你的本事,”陆靖言把手机扔到一边:“我倒宁愿你没这么多本事。”
  “没本事的话,我也见不到您呀。”林清回笑起来,灯下少年眉眼熠熠生辉,巴掌大的脸上犹如拂过一阵春风。
  陆靖言不由端着他的下巴吻了吻,分开后才在咫尺间低声道:“小小年纪,心火别太旺了。”
  这本该是教训的话,只可惜色令智昏,出口时缠绵悱恻,反倒像是一句情话。
  林清回指尖一颤,冰袋一时没扶稳,一阵冰凉落在二人中间,使两人下意识又分开了些许。
  林清回拾起那个冰袋:“看您晚上没怎么吃东西,你饿了吧,我去煮碗面?”
  “我去,”陆靖言站起身来:“你多敷一会儿。”
  林清回跟着他走到厨房边,倚着厨房门,看他从冰箱里找出新鲜青菜和鸡蛋,挽起袖子洗菜。
  陆靖言难得做这样接地气的事,林清回倚在门边出神地看了他一会儿,才在渐渐升腾起的香气中说道:“您今天带我出去,我很开心。”
  “只是带你去散散心,你的主职不在那里。”陆靖言背对着他忙碌着,淡淡地说。
  林清回不知何时又摸出了那柄蝴蝶刀,手腕轻轻一甩,还沾着血的刀锋落在指尖,被他细细擦去血迹,恢复寒芒。他用拇指反复擦过那一线锋锐:“我可以做这个,您知道的,他们对我没有戒心,我可以做得很好。只要他死——”
  “这件事我们讨论过了,”陆靖言兜头截住他的话音:“要是不想工作,就去读个研究生。”
  “或者,”他拿出两个碗摆到餐盘上,回头看了林清回一眼:“回老宅陪陪章姨。”
  林清回不说话了。
  他把两碗面端到桌上,去冰箱里挖了一碟老宅带回来的酱菜,默不作声的往陆靖言那边推了推,勉强算是服了个软。
  二人头碰头吃完饭,林清回主动去刷了碗,就到了该睡觉的时候。陆靖言先去了主卧的浴室,出来的时候就见次卧已经亮起了灯。
  林清回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他的头发较长,一缕发丝贴在侧颊,水滴顺着下巴滴到锁骨,眸中氤氲着湿润的水汽,颊上被热水蒸腾出一抹薄红。他在客卧柜子里翻了半天吹风机,找到东西一回头才看到陆靖言站在门口。
  “陆总,什么事?”他站直身子,问道。
  陆靖言瞥见他已经铺好的床铺,摇了摇头:“你早点睡。”
  “嗯嗯,我这就睡了,”林清回微微笑起来:“您也早点休息。”
  “嗯。”陆靖言看着他看似毫无阴霾的笑容,转身离去。
  夜已经深了,次卧的吹风机响了一阵就安静下去。窗外传来零星的鸟鸣和不知哪里来的野猫叫声。陆靖言躺在床上,一时没了睡意。他不该意外的,自一年前起,林清回就是这样若即若离的态度。他一直若有若无地和自己保持着距离,无论是从称呼上,还是从这种生活的细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