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这么急啊,”阮蓁打趣道,“真的很在意三三呢。”
  连睿廷不好意思地咳了下:“拜拜,明明阿姨再见。”
  “再见~”
  结束视频通话,连睿廷一刻没停地下床,跑到隔壁房间,敲门:“三儿,我进来了。”
  薛三睁着眼平躺在床上,双手交叠搁在腹部,姿势板正,头脑放空地望着天花板。
  没什么睡意,也不想干什么,这段时间的常态。
  他宛如一个上了发条的木偶,没人拉线就不知道怎么活动,闲置在柜橱角落。
  从五岁离开原来的世界,薛三处在一个光明美好的环境中,即使很长一段时间,他对自己的定位是“打工人”,但不可否认这些年收获到很多实打实的关爱。
  过去连睿廷总在身边,薛三基本没有顾影自怜的机会,现在却陡然多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心思。
  这些心思像从地下涌出来的井水,清冽,丝丝甘甜,源源不断地让人无所适从,又找不到正确存蓄的方式。
  到底要什么?
  困扰薛三一个月的烦恼,在上午那个吻里好像摸到答案,但拢紧手指的时候,却发现抓了空。
  黑暗中响起一声沉重的叹气,紧随着吧嗒,一角灯光劈开门楔了进来,“三儿。”
  薛三愣住,恍然错觉,一个人钻进被子扑到他身上:“我们聊聊天。”
  “嗯。”薛三往旁边挪了挪,动作和发声带着一点机械化,发条久未摩擦,零件都变得滞涩了。
  连睿廷把手指插进薛三指缝里,摸黑捕捉到他的眼睛,斟酌片刻,说:“三儿,你今天为什么亲我?”
  “那你为什么来找我?”薛三不答反问,“仅仅告诉我昙花好看吗?”
  “对呀。”
  薛三泄气,翻身想平躺,却被连睿廷拉住:“我觉得昙花特别漂亮,这么漂亮的东西你没有看见,太可惜了。”
  连睿廷向他靠近,吐息洒在薛三的脸颊,皮肤表面泛起毛绒绒的痒,薛三遏制不住抬手挠,连睿廷误以为他还要走,立马熊抱住薛三,语气透着急切:“你别生气,三三。”
  “我没有生气,”薛三手穿过连睿廷的后背搂着他,额头抵着额头,声音像关在密闭的盒子里:“亲你是因为喜欢你。”
  “在武馆的时候,我每天都在想你,想我们还能一辈子在一起吗?我太贪心了,不止想做你最好的朋友,哥哥,也想和你亲密无间,我想要你身边所有的位置。”
  连睿廷静静听他说,被薛三紧紧抓着的部位好像变成软绵绵的橡皮,揉捏成薛三的形状。
  薛三轻轻叹了声气,“可我又害怕。”
  他没说害怕什么,连睿廷却完全能懂,怕自己的唯一性被替代,怕什么都要反而把两人的关系搞得四不像。
  他们有着同样的害怕。
  连睿廷忽然觉得漂浮一个月的心,缓缓降落了。
  他摸到薛三的嘴唇,凑过去贴了几秒,郑重说:“三儿,我们重新做个约定好不好?”
  薛三下意识勒紧他,心跳猛地加速,“什么?”
  “无论未来我们会遇到什么人和事,你永远排在第一位,所有身份的第一位。”连睿廷把每个字咬得清晰又认真,“恋人太单薄了,哥哥不够亲密,薛三就是薛三,不是任何人,也可以是任何人,好不好?”
  薛三脑子产生一瞬间的空白,身体陡然激灵了一下,翻身到他身上,灼灼的目光在浓黑中酝酿出如火舌般的温度,舔舐着连睿廷。
  呼吸也重了,连睿廷抓住撑着两边的手,轻轻挠了一下,薛三顿时软了手臂,脸摔进他颈窝里,紧紧地拥抱。
  连睿廷下巴枕着薛三的肩头回搂住他。
  “好。”良久,颈窝里传出闷声。
  “嗯!”连睿廷轻笑了声,嗓音显露出由衷的畅快,“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你闷声不响地跑到隔壁睡觉,我一个人睡得一点都不踏实。”
  薛三从连睿廷身上下来,面对面,“我也是。”
  连睿廷在薛三唇上啾了下,“晚安三三。”
  “晚安,睿廷。”薛三默默注视他许久,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勾着他的手指闭上眼。
  翌日,饭桌。
  “和好了?”连继衡促狭道,吃个早饭腻来腻去。
  被点名的两人齐齐望向连继衡,连睿廷为自己申冤:“我们没吵架。”
  连继衡喝着粥,抬眸瞟他们一眼,“没吵架干什么分房间睡?改变想法了?”
  “……”连睿廷悻悻说,“是有一点小小的不确定,不过已经没事了,从今天开始我们不会再分开。”
  薛三:“嗯!”
  一唱一和跟宣誓似的,连继衡笑了笑:“好吧。”停顿了会,“韩墨已经高考完,小三想好学什么吗?”
  薛三愣愣地说:“没……”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您怎么不问我?”连睿廷纳闷。
  连继衡:“你不和成沛一样?”
  “我为什么要和他一样?”连睿廷恍然,“爸爸,你还是想让我接你的班啊?”
  “不然你想做什么?学艺术?”
  连睿廷想了想:“暂时还没确定。”
  “还有一年,好好想想。”
  “嗯嗯。”
  自从说开后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
  仿佛脱去一层细纱,整个人赤裸地暴露在对方面前,眼神肢体之间多了份坦荡的暧昧。
  原来亲近归亲近,类似于小朋友过家家,嘴里喊着爱呀老公老婆啊,其实比白纸还纯洁。
  现在不一样了,信息素就像滴在两人中间的胶水,心理生理总忍不住黏在一起。
  讲台上老师讲得入迷,学生听得入神,桌下两只手勾勾搭搭。
  天气不是特别热,空调尚未开起来,紧握的手心很快便沁出汗,皮肤更黏了。
  擦手的纸巾吸饱汗水,湿腻腻地团在桌角。
  解决完心头大事,连睿廷又变回轻盈散漫的状态。
  自韩墨几人离校,他不再往楼上跑,偶尔会去江濂班级逛一圈,路上有时遇到认识的人,立马拐个道。
  薛三一回头,人就没了,捉迷藏似的。
  找到连睿廷,对方不是认识了个新同学,就是在某棵树下看蚂蚁搬东西。
  别人分化后着急扮演大人,连睿廷反而越发不着调。
  杨许和返校那天,连睿廷在画室画画,薛三在一旁刷题,顺便给他当模特。
  前任见面没有针锋相对,连睿廷笑着跟杨许和打招呼,问他什么时候去学校?
  杨许和绷紧嘴巴瞪他,没维持片刻,没好气地回:“还早呢。”
  他瞥了眼心无旁骛的薛三,语气温和许多:“你想好考哪所大学了吗?作品集有没有想法?”
  连睿廷转着画笔,思忖过后说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可能纯艺,到时候再说。”
  “哦。”相顾无言,想到即将离开,杨许和心里泛起遗憾和伤感,眼前这个注视了大半个少年时代的男生,终究不属于自己。
  早知道还不如大胆一点,早一点和对方成为朋友,可惜矜持是爱情的小偷。
  杨许和嘴角耷拉,不高兴淌得遍地都是。
  连睿廷腾地站起来,给了他一个大方的拥抱,“未来顺遂。”
  男生个子高挑,杨许和抵着他的肩头,淡淡的清香伴随少年热忱的体温,拥抱着他。
  杨许和捶了下连睿廷的后背,哼道:“懒得祝福你。”
  他推开连睿廷,视线越过他和后面的薛三对上。薛三从作业里抬起头,冷淡地看着他们。
  杨许和以为会从薛三眼中看到一些得意,结果什么也没有,看自己如同陌生人。
  真叫人不爽。
  杨许和重重哼了一声,撂下一句“再见”转身离开画室,来时如微风,去时似洪水。
  薛三低下头,若无其事地继续写作业。
  连睿廷没具体说那天分手的情形,以连睿廷的性格,总归闹不出矛盾。
  他一点没兴趣都没有,反正连睿廷的初吻是自己的。
  想到这一点,薛三不自觉舔了下唇,向回到画架前的连睿廷投去视线,滞在他红润的唇瓣,喉结滚了滚。
  锁好画室准备回教室,薛三突然说:“上厕所吗?”
  连睿廷没多想,随口答了句“好”。
  艺术楼离教学区隔了一段距离,高考结束加上临近放假,整栋楼基本没人。
  谁知一进去就听到低哑的怒吼:“深一点!”随之而来的是湿哒哒的呜呜声。
  两人一顿,放轻脚步,慢慢循着声源找过去,在最后一个虚掩门的隔间发现人。
  连睿廷正欲往回退几步,里头又传出低俗的怒骂,他皱了皱眉,一把拉开门。
  设想的霸凌竟是香艳现场——清秀的男生跪在地上,仰头张着嘴,站立的男生抓着他的头发怼向自己。
  半截不可描述的东西大喇喇地撞进连睿廷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