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掌心是烫的,目光也是烫的,周瑛信以为自己泡在了温泉里,浑身的疲惫忐忑后怕通通都融化了。
  目送人进入医院,连睿廷坐在车里,仍捏着手机,车子没急着开动。
  静等一会,手机如愿响了。他换上一副笑脸接通:“蒋叔,我正要给您打电话呢,前段时间得了块还不错的茶饼,想着您好这口,就一心给您送过去,刚想问您收到没,您的电话先来了,巧了。”
  那头一顿,堆起笑意:“原来是你啊,我还以为蒋灏那小子,我就说那小没良心的怎么突然转变,还以为他没个轻重闯祸了。”
  “有段时间没见灏哥,上次听江濂说起灏哥还是在对外投资会上,一连说了好几句,话里话外盖不住欣赏。”
  “也就这点出息,跟你跟江濂比还是差得远。”那头哈哈两声,话锋一转,“睿廷啊,我知道你有上进心,这几年的处事能力我们都看在眼里,但你还年轻,步子可以走慢一点走稳一点,再不济还有你爸呢。”
  连睿廷垂下眼眸,把空闲的手放到薛三掌心,戳了戳上面的硬茧,有条不紊道:“我就是个打扫的,台子烂了塌了,声音轰天响地,再不拆掉,造成重大事故就不好了。只要柱子别乱滚,我早清理早完事,懒得废老大劲到处拾,到时候还可以轻轻松松上门给您拜个年。”
  “好好,”那头大笑道,“那我可等着了。”
  电话挂断,连睿廷把手机甩手一扔,侧身埋到薛三的怀里,沉默了会,闷闷地嘟囔:“走吧。”
  “嗯。”薛三抱紧他,探头跟驾驶员说了声。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诉讼期,连睿廷忙得不可开交。周瑛养好伤,马不停蹄地回来加入工作。
  现在跟在连睿廷身后办事,他的心态截然不同。之前刻意的针锋相对和冷言冷语,不过是自尊心和偏见作祟。如今他构建的自我保护城墙在这场风波里连睿廷数次给予的温柔中摧枯拉朽地坍塌。
  最初的悸动跃跃欲试。
  这天照旧加班,周瑛拎着打包的晚餐,心里不停地为等下见面措辞。案件进入最后的审判阶段,他们可以喘口气,聊些别的事。
  敲了下办公室门,没等里面应答,他便直接开门进去,这段时间都是这样,变成了下意识的举动。
  “连检——”
  话在看见一个身形高大的alpha坐在办公桌上,弯腰捧住连睿廷的脸亲吻时,像被人拿硬物堵住喉咙,戛然而止。
  第7章
  贺昭一直惦记着连睿廷说的那餐饭,碍于他的工作始终忍着没来打扰。眼看案件快结尾,假期即将告罄,他彻底坐不住,发了条消息就跑到检察院逮人。
  连睿廷见他穿着这般正式,长大衣衬得整个人气质卓然,头发都特意收拾了翻,颇有些开屏的意思。心里莫名想笑,“等我一会,还剩最后一页。”
  贺昭耸了耸肩,坐到办公桌前的座椅,一副我不在意无所谓的姿态,低头玩起手机。
  实则每隔两三分钟就抬眸看向对面的人。
  认真工作的男人魅力总是无形流露,更不要说连睿廷还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在此之前贺昭记忆中的连睿廷,是部队简朴素净的房间里亮眼的红色虞美人。
  每次他早练带着早餐回来,连睿廷还在床上,睁着惺忪的睡眼,理直气壮地赖床,把军绿色的硬被揉成软绵绵一团。
  就那样一动不动地望着他。这时候他心里除了如水荡漾的爱意,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很没克制地钻进被子里跟连睿廷吻得擦枪走火,残存最后一丝理智把他拉起来穿衣服,抱到卫生间洗漱,然后再交换一个充满薄荷味的吻。
  年少时贺昭觉得连睿廷是天上的风筝,是随风逐流的蒲公英,而自己是扎根地下的大树,他是他握不住的人。
  即使此刻连睿廷回到地上,以记忆里相反的个性坐在对面,他依然觉得自己握不住他。
  这个认知令贺昭眼眸黯淡,岔神的功夫,突然耳尖地听到门外渐近的脚步声。
  是谁?同事?薛三?还是目标?
  不管是谁,他内心萌出一个冲动。
  贺昭忽然走到跟前,抵着桌沿,连睿廷狐疑:“怎么呢?”对方没回答,捧住他的脸吻了下来。
  “连检——”
  正当他以为贺昭是等得不耐烦,准备启唇安抚下,就听到周瑛的声音。
  无语。
  连睿廷揩了揩唇,嗔怪地瞪了眼故意的某人,轻咳了声,看向周瑛:“怎么呢?”
  贺昭依然杵在他腿边不为所动,一手撑着桌面,背对着来人。
  周瑛睨了眼那道背影,嘴唇有些发白,勉强扯出笑,举起打包盒说:“我打包了些吃的。”
  贺昭闻言向后瞟了眼袋子,凝着连睿廷的眼睛,讥笑道:“部队的大锅饭你都不吃,这种小餐厅的东西,你真不怕拉肚子。”
  “我哪次没有好好吃完,贺少校,你脱离群众了。”连睿廷眯起眼瞪他。
  贺昭揉了把他的脸,轻声玩味:“回头给连检写一份思想报告。”
  “贺昭。”连睿廷侧开头,声音低沉。
  贺昭抬手表示投降,把手插进大衣兜里,走到脸色难看的周瑛面前。他比周瑛高了一个头,向下的目光显得倨傲冷酷,“不好意思,他已经跟我有约了,下次你可以早点。”
  连睿廷迎上周瑛送过来的眼神,携点歉意地说:“我确实跟他先约好。”
  周瑛木然地点点头,怀着说不上滋味的心情,识趣地离开。带着两人份的晚餐到茶水间一个人吃,其实完全可以和同事分享,这个时间总有同事还没用餐,但他和其他人关系不太好,进来第一天就得罪了人缘最好的同事,加上后来的种种细小摩擦,他在检察院向来形单影只。
  除了连睿廷会对他笑脸相对。
  贺少校。周瑛心里反复咀嚼这个称呼,手上这份平时根本舍不得点的最贵的套餐变得苦涩无比,而他还要吃完两人份。
  前往餐厅的车上,贺昭斜睨着身边一言不发的连睿廷,兜里的手细密揉搓。没在他脸上看出异样,但沉默有时候就是一种表态。
  沉默往往最容易酝酿不安。终是贺昭忍不住,烦躁地开口:“你总不能要求我对情敌好脸色吧。”
  连睿廷抬眼看去,好笑道:“我有说什么吗?”
  贺昭坐过去紧挨着他,手穿过后背揽紧腰,怨念嘀咕:“你不说话才更吓人好吗。”说完更加不爽,又道:“你究竟喜欢他什么?突然圣母病发作,想扶贫啊。”
  “一万字。”
  “什么?”
  连睿廷语气悠悠:“思想报告~”
  贺昭:“……五千。”
  “两万。”
  “八千。”
  “三万。”
  “……操,一万就一万!”
  连睿廷纳闷:“我刚说的不是三万吗?”
  贺昭:“……”
  连睿廷拍拍腰间的手示意他松开些,肩膀卸劲靠得更松弛,回答他前面的问题:“他刚进来的时候发表了一番演讲,说愿为理想至死不渝,我觉得那一刻他整个人都在发光,非常生动。”
  “呵。”贺昭有时候觉得连睿廷纯粹是因为生活得太好,亲人疼爱,成长过程自由且富余,内心足够丰盈,所以他有着近乎天真的浪漫主义,很容易被这些形而上的东西打动,并为之倾注感情。
  你说他感性冲动,可他又很理智无情地及时抽身,绝不沉溺。
  贺昭看着他,心底深处会有一点羡慕,同样的背景,他远做不到连睿廷一半的洒脱。
  “那我呢?我打动你的点是什么?”
  连睿廷眨了眨眼,沉吟:“以前你每次绕路从我家门口走过,跟你打招呼又很冷酷,虽然不太确定你是不是故意的,但我确实记住你了,去年你又故技重施,我就觉得你挺可爱的。”
  贺昭:“……”操,早知道不问了。
  他抽出手,默默往旁边挪了一点,头也甩到另一边,留了只红通通的耳朵给连睿廷。
  “噗。”
  想死。
  到餐桌上,贺昭还沉浸在从头到尾被看穿的羞窘中,表现得异常沉默。好不容易提起心思给连睿廷拆了只蟹,薛三先他一步放到了碗里。
  “拿回去干什么,两只蟹我还吃不完吗?”连睿廷把他缩回去的蟹接过来,直接倒一起搅合搅合,用勺子舀着吃。
  贺昭与薛三的视线在餐桌上方交汇了一秒,兀自低下头。
  饭后三人坐着聊起家长里短的闲话,氛围少见的融洽。
  “阿廷。”离开包厢的时候,贺昭忽地牵住连睿廷的手,抚上他的下颌,指腹慢慢移到唇角,“我后天回去,估计又得很长时间不能见。”
  “过年不回来?”连睿廷柔声问。
  “可能回不来。”
  “平安顺利。”
  贺昭胸口泛起一点怅惘和离别的空虚,他凑近连睿廷,急躁地撬开唇齿,双手环上他的腰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