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彼时的卫缙听了,慢悠悠解释道:“我是师尊第一个弟子,幼时便来了天授,他不管我,样样都要我自己学。”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自然而然也就学会了。
  “……”
  思绪扯回。
  雪昼继续想,如果伺候人这一条也是说的反话,后面那几句就更是了。
  譬如“你最好说的是崔沅之”,应当按照“你最好说的不是崔沅之”来理解。
  看来衔山君私下里对崔沅之很是不喜,不过在合作讨伐这种正事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自己说的“我和崔沅之好好的相安无事”也要从完全相反的方向看待。
  那衔山君所说的“你继续说,多说点崔沅之,多说点你们之间的事,我特别爱听”,真实的意思是他很不爱听。
  想到这,雪昼的唇角忍不住扬了起来。
  确实如衔山君所说,是很有意思的对话。
  这时卫缙又播放起后续的画面,雪昼跟着看了一会。
  看着看着,他似乎又有新的发现。
  “衔山君说话很有技巧,”少年忍不住小声钦佩道,“我们之中,大多说的都是肯定意味的句子,所以脱口而出时就容易变成谎话,但衔山君很喜欢说问句。”
  疑问时,答案模棱两可,似乎完全跳出了规则外,不受谎话的影响。
  卫缙就很爱提问。
  但凡他昨夜第一句话没有问雪昼“你今夜要不要和我一起睡”,而是说的肯定句,两人是断不可能有机会睡在一张床上的。
  这同时也说明,他们这七八天睡在一起很大部分原因都是卫缙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向雪昼发出了邀请。
  雪昼:这,就是语言的艺术!
  卫缙听了微微一笑,对少年眨了眨桃花眼。
  “若今夜你我还会陷入同样的境地,我们便通过问题来判断情况是否正常。”
  雪昼重重嗯了一声。
  他想,这可真是个绝佳的机会。
  他对衔山君有什么压在心底里一直没问的问题,岂不是可以趁着这个机会问出口?
  答案也是可信的,只需要根据衔山君说的话反向理解一下就好了。
  想到这,雪昼心绪澎湃。
  更何况他们虽然服用了守灵散,被迫说谎时虽然能保证彼此神识一直都是清明的,但事后又会忘却这段回忆。
  只要他想办法让衔山君不看卷轴的记录,自己再找个机会偷偷看,那不就万事大吉了?
  雪昼觉得自己聪明无比。
  这时瑞兽小铜炉的香已经燃尽,卷轴的画面自动关闭,自行滚动着收了起来。
  卫缙望了眼身旁偷偷傻笑的少年,就好像什么都没察觉一般,状若正常道:“雪昼,我们该走了。”
  “是。”
  雪昼连忙站起身,跟着他向外面走去。
  第41章
  夜幕降临时, 卫缙带着雪昼踏入中心城最热闹的酒楼。
  雪昼娴熟地从荷包里取出银钱,定了顶楼视野最好的一间。
  两人在厢房内坐下,将这几个时辰内打探到的消息稍作整理。
  他们接连去了郡守府、府衙、当地的庙观、城郊的农庄, 还同数不清的过路百姓进行交谈,也算有些收获。
  趁着菜还未端上的间隙, 雪昼不断翻看着记录在册的关键信息:和衔山君说的一样, 很多对话都有冲突,至于谁真谁假就不知道了。
  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 有人会说反话, 另一部分人则不会,恰恰因为这样, 才搅得整个休介之地鸡犬不宁。
  可见‘说反话’针对的是具体的人, 只要这个人被盯上了,不论去哪里都摆脱不了这种诅咒。
  造成这种混乱局面的会是什么样的鬼?是一只还是一群?
  雪昼的讨伐经验也不算少了,但从未见过哪只鬼具有这样的能力。
  正想着, 几名小侍敲开厢房的门, 端着饭菜走了进来。
  空气中飘来一股辛辣的味道。
  雪昼立刻合上自己的小册子,视线望向小侍, 隐隐透着期待。
  卫缙点的都是他爱吃的菜。
  小侍们打完招呼纷纷退下,厢房内又剩他们二人。
  卫缙说:“吃吧,在外面不必拘束,多吃些。”
  “多谢衔山君。”
  雪昼欣喜地对着男人笑了笑,拾起筷子,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他的礼仪悉数由卫缙所教,吃饭很乖很安静,恪守规矩。
  卫缙坐在他对面,偶尔给他递过去一杯茶水, 气氛融洽。
  雪昼边吃边偷偷打量男人,见他眼皮半耷拉着,吃得慢条斯理、看上去不大有食欲的样子,便头脑一热夹了一筷子鱼过去。
  卫缙望着碗里多出来的一双筷子,掀起眼皮,和他的视线正巧撞在一起。
  少年吃得嘴巴红红的,略微有些肿,但见他神采飞扬,望着卫缙的眼神跃跃欲试。
  一道锐利的目光扫过来,他顿了一下,连忙怂怂地抽回手。
  卫缙忽然握住他要缩回去的手腕。
  拇指掐着人腕骨把那筷子抢过来,稳稳当当抬到自己嘴边。
  “谢谢雪昼。”
  卫缙眼尾斜挑,唇角上扬起来,说完这句话后,张嘴将筷子尖上的鱼肉吞了进去。
  雪昼看得一怔。
  那是他的筷子,衔山君怎能直接用……
  他试着将手抽回来,但卫缙的力道极大,竟让他挣脱不开。
  两人的肌肤隔着一层皮料传递着热度,雪昼只觉手臂处的皮肤开始发烫。
  卫缙垂下眼,暗示道:“还想吃这道豆腐。”
  “……”
  原来衔山君吃不下饭,是想让人喂。
  雪昼只好又给他夹了一筷。
  卫缙果真吃了下去。
  本来和不同的人交谈、说了一整天的话,进食情绪不佳,但雪昼喂到嘴边时又莫名其妙有了食欲,渐渐地也用得多了些。
  两人很快就将桌上的饭菜吃得七七八八。
  卫缙端起茶饮了一口,对少年眨眼睛:“下次我也要喂雪昼吃几口才是。”
  雪昼猝不及防呛住了,剧烈咳嗽起来。
  他红涨着脸道:“不、不必了,衔山君真是客气。”
  雪昼可不想让卫缙喂自己吃东西,这会让他想起来自己躺在床上一动都不能动弹的那段日子,那时多受罪啊。
  见少年不停咳嗽,灌了两三杯茶水都不见好,卫缙蹙起眉。
  “怎么了?”
  雪昼指了指自己的嗓子,一向清润的声音如今略显沙哑:“卡……卡刺了。”
  都怪衔山君。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施个诀就解决了。
  雪昼在心里默念着能用得上的口诀,这时眼前一暗,卫缙已经来到他身边。
  “我看看。”
  说着,一只大掌捏住少年嫩白的双颊,虎口抵住下颌,力道稍重地提了起来。
  雪昼似乎是被吓了一跳,喉间登时含混不清地滚出一句:“衔山……礼数……不合……”
  卫缙俯身凑上来听。
  他笑眯眯说:“嗯,嗯,我听到了,不要紧。”
  “别说话,要是刺伤了喉咙怎么办?”
  而雪昼是从来不会拒绝卫缙的,顶多只会说上一两句于礼不合之类的话,委婉地劝诫一下。
  卫缙要的就是这种从不直言拒绝的委婉。
  他将少年拽近自己,拇指抵着齿关撬开,另一只手伸进去两指,一点一点探了起来。
  痒……还有一点点的麻。
  雪昼啊啊地叫着,似乎想说些什么。
  “不脏不脏,”卫缙自作主张地回答,“我用了清洁术,不会弄脏雪昼的,是不是?”
  雪昼啊啊地更厉害了,很显然想说的并不是干净不干净的问题。
  他想知道,为什么衔山君突然变得这么有兴致。
  刚进酒楼时还略显疲惫,不过是喂个饭的功夫,看上去已经和来时判若两人,还有心情给自己揪刺。
  少年口腔湿热,卫缙修长的两根手指缓慢搅动,夹住舌根试探着往喉口顶了顶,可惜他戴着手套,皮质的料子并不吸水,涎水从嘴角失控淌下。
  雪昼似乎羞于在主人面前有此情态,忍不住双手攀上卫缙精壮结实的小臂,暗示他放过自己。
  以后不给衔山君喂东西吃了还不行吗。
  他这点微末的反抗在卫缙眼里和小猫挠爪子别无二致。
  食指顶着上颚的软肉碾磨,指甲隔着一层皮料刮过敏丨感的黏膜,逼出雪昼喉间黏腻的呜咽声。
  卫缙听到了,指腹却故意压住舌苔重重揉按:“很快就好了,雪昼可以坚持,对不对?”
  如同哄骗稚童喝下苦药的大夫,温柔的笑容背后充满了精明的打算。
  雪昼闭上湿漉漉的眼睛,一副引颈受戮的模样。
  很快,卫缙从他口中捉出一根透明的小刺。
  雪昼不知道这罪魁祸首已经让男人拔出来扔掉了,仍闭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