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你们觉得这些人的样子, 真的是时疫能造成的吗……不会是遇上了什么妖魔吧……”
  恐惧的声音传到了姜雨落的耳中, “妖魔”二字让她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寻常时疫, 不过是一些流感。严重一些的, 比如肺痨。最严重的,比如瘟疫,会带来大范围的伤亡。这些里面,似乎从来没有过这样快速又离奇的死亡。
  这些死掉的人的状态,就像是冰箱里的一块块冻肉一样。
  “小钟,你奶奶从感觉冷到现在多久了?”姜雨落问。
  钟明珠心急如焚,但是她也看出来了,面前这个挂着“药宗义诊医师”名号的老头根本没有本事去救奶奶,如今着急也没有什么用,只能祈求留在家的另一位仙师能够先吊住奶奶的命。
  她答:“六个时辰。奶奶是昨晚忽然说觉得冷的,到刘婶发现奶奶躺在床上不能动了的时候,刚好六个时辰。”
  话音刚落,人群当中发出了绝望的哭声。这些哭声基本都来自病人的家属。他们不少人已经在这里排队等候了一天一夜,怀着全家的希望,祈求着药宗的善意,根本不敢回家。然而现在有人告诉他们,只要六个时辰,患了病的人便已经半死。那么等待了一天一夜12时辰的他们的家人呢?
  没有人敢想象。
  一些人还怀着恐惧和零星的希望继续留在队伍当中,一些人选择了离开,离开之前用愤恨的眼神瞪了地上的老头。
  当然还有一些人,因为恐惧而僵直在原地。
  有人喃喃自语:“好冷、好冷……我是不是也快死了……”
  空中又有雪花落下,茫茫大地陷入了无望的白。
  姜雨落踢了踢地上说不出话的老头:“你们药宗其他人呢?季医师来了吗?”
  老头只是哆嗦着不说话,他的身体被雪下的泥水浸泡着,渐渐地,他也感受到了冰冷,同时也感受到了恐惧。
  沉默让人群更加愤怒,几个感受寒冷的人已经虎视眈眈地盯着老头。
  一个男子将自己的手心掐出了血,血流了下来,凝结成了冰。他的妻子正是倒在地上的几个人之一,而在不久之前,妻子已经被诊断出了喜脉,那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终于,他忍不住了,对着姜雨落大喊:“姑娘,你手中的剑若是不用,不如给我,我来斩了这贼人。”
  说完,他挤出早已经不成队伍的人群,伸手便要抢夺问情剑。
  他像是一头寻死的雄狮,想要把最后的敌人生吞活剥了。
  “住手。”
  陌生的女声被寒风裹挟着从远方传来,而男子也发现,自己面前这个看起来并不强壮的女子牢牢把持着剑,他根本撼动不了分毫。
  一股温和但是不容抗拒的力量从女子身上传来,将他推回了人群,而那陌生女声的主人也随之而来。
  白纱遮面,清冷而拒人千里之外。她站在那里,就已经让在场的人都闭上了嘴。
  “今日是我药宗对不起诸位,未能及时发现时疫。然而药宗义诊本是义举,诸位在此为难一个不收钱的老人,恐怕不太合适吧。”
  人群当中出现了窃窃私语,却很快又没了声音。
  “我季布思代表宗主在此承诺,药宗会动用此次招新大会带来的所有医师,为已经患上时疫的百姓免费治疗。此外,已有长老带着更多的医师赶来,还未出现症状的百姓可以在他们到达之后,去做免费检查。”
  人们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虽然这一次的时疫比往年都要严重,但是只要药宗的医师到了,应该就能活下去了吧。
  “但是,”季布思话锋一转,冷冽的目光透过白纱直直射向那男子,“如有闹事者,药宗将停止提供一切帮助。”
  男子呼吸一滞。身边一老伯赶忙发问:“其他没有闹事的人也不医治了吗?”
  四周无声,晃神之间,那白纱女子连带着提剑女修已全部消失在了雪中。
  人群哗然。
  男子被周围的人按倒在地,老伯甚至直接跪在了他的面前。
  “求求你,忍忍吧,别闹了。我家里还有妻儿等着药宗的医师,你自己不想活了,不能让别人别活啊……”
  身边哭喊不断,男子看向倒地的妻子,两行浊泪无声流下。
  “到了,季医师,在里面。”姜雨落御剑一带二,累的气喘吁吁,后面跟着去联系季布思的拉瓦溪。
  姜雨落能够感受到独自一人御剑而来的拉瓦溪有些怨怼,大概是一同御剑的提议连番被季布思和钟明珠拒绝的缘故。不过她现在可没有心情去应付这些,她的一颗心都记挂在了屋内的钟奶奶和官云舒身上。
  “师姐,我一直给她用灵力吊着性命,暂时是没有变的更严重。”
  钟奶奶被季布思接手,官云舒这才有空歇了下来。她的脸上挂着细密的汗珠,看得姜雨落心疼不已。
  “云舒,累不累?等这一阵子忙完,我替你去和师尊请假,我们好好歇一阵。放心,请假流程我熟,肯定能批。”
  姜雨落用衣袖给官云舒擦擦汗,看似细小的汗珠,却也沾湿了一小片布料。
  “师姐,你要不要先自己休息会儿?你看着比我严重许多。”官云舒说。
  姜雨落带着三分欣慰、三分疲惫和四分假装坚强的演技摇摇头:“师姐不累,只要想着云舒给钟奶奶输灵力,就觉得云舒辛苦需要修养。”
  官云舒扯扯嘴角,顺从地摆出一副可怜样貌:“师姐,云舒觉得云舒需要修养,但是养身不能养心,云舒不想离开师姐,只能请师尊帮忙,请得师姐照料。如此理由,可能为师姐再申请半月的假期?”
  姜雨落情真意切地点头:“当然当然,知我者,云舒也。”
  那边,季布思为钟奶奶把完了脉。
  “医师,我奶奶她……”钟明珠红着眼,欲问又止,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因为这季医师的面色看起来并不好看。
  “她这是冷厥了,被冻到了失去意识。去寻些炭火来,先让她回暖。”
  “我们这里……从来不用炭火……”钟明珠小声说,“我去找!”
  钟明珠跑出去后,季布思打量着屋内的陈设,却见这房屋并不漏风,而且钟奶奶身上裹着一个厚袄子。外面的积雪下层已经化开,说明温度并不是很低。这种情况下,怎么会冷厥呢?
  显然屋内的其他几个人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姜雨落问道:“之前倒地死亡的那些人呢?”
  季布思说:“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是冻疾的死亡状态。”
  冻疾,换个通俗的表达方式,就是那些人都被冻死了。但是就姜雨落的体感来说,室外不过0度,入夜之后也不过零下2-5度。排队的百姓为了能够在冬夜保暖,有些甚至是直接袄子外面裹棉被,怎么会只是一夜,就冻死在了屋外?
  而且冻死的人……
  姜雨落忽然间意识到了那些尸体的不对劲,她瞪大了眼睛:“冻死的人,会在死亡之前脱掉自己身上的衣物,但是那些尸体的衣物却穿得非常完整。”
  “季医师,从来没有一个时疫是让人失温至死吧?”姜雨落看着季布思不可置否的样子,缓缓开口,“这不是时疫,或许是妖魔在作祟。”
  第60章
  “没有魔气。”官云舒说。
  “什么?”
  “也没有妖气。师姐, 我在帮钟奶奶输灵力的时候已经探查过了她的身体,没有妖魔入侵的痕迹。”
  官云舒说得认真,姜雨落不能不信。但是除了妖魔, 还能有什么原因呢?
  “难道真的是有什么疾病可以让人全身发冷、体温自行降低, 最后自己把自己给冻死了吗?”
  没有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就连季布思都难得地眉头紧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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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淮之都,四季分明。夏季不会太热, 冬季不会太冷。因此这里的居民从来不会有冬日生炭火烤暖的习惯。若是某一天飘了雪花,真的觉得冷了, 多填一件里衣, 便算是应付的办法了。
  钟明珠去寻了半天,都没有找到炭火,最后实在没了办法, 直接拖着烧水炉子进了屋子, 又从灶台那里取了做饭时才舍得点的木材,点了炉子。
  姜雨落折了一根细小的树枝, 将窗户留出了一个小缝:“空气流通, 防止一氧化碳中毒。”
  “什么中毒?这是有人下毒??”帮着钟明珠劈木材的拉瓦溪累得昏昏沉沉, 他原本是想要用灵力去劈柴, 却没想到,一剑下去,木材变成了木粉,差点没给钟明珠给赶出去。也是试验了好几次, 才成功。
  问出来的话没有得到回应, 拉瓦溪挠挠头, 嘴里嘟囔起来:“说来也是奇怪, 似乎每次招新大会的时候, 总是能遇上不同的时疫在江淮交界之处发生,一群人病恹恹地去找药宗看病,药宗的招新情况总是出奇的好。大概这就是人家宗派的命吧,活该他们越来越兴旺。”
  这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姜雨落心中一惊,余光打量间,季布思已经沉下了脸,但是她管不了那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