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陶栀被太阳刺得微微眯起眼,闻声抿了抿唇,没有立刻回答。
  中秋节,三天。
  三天见不到邬别雪。
  许闪闪见她似乎有些犹豫,立马道:“你要是提前回学校,就和我们一起去玩呗,我和小宜打算趁着中秋节逛逛学校附近。”
  陶栀眨了眨眼,轻轻偏头靠近许闪闪的方向,放低声音问:“小宜也要提前回学校吗?”
  许闪闪摆摆手,“我家在川渝嘛,我懒得回。她说她呆在家超过两天就会被骂,不如提前一天回来,刚好和我一起去玩。”
  主席台上的金属支架蹭出刺耳嗡鸣,似乎在示意下面讲小话的同学们收敛一点。
  总教官掏掏耳朵,等噪音过去,又接着走流程:“接下来颁发优秀标兵的奖,请念到名字的同学依次到主席台领奖合影。”
  陶栀抬手捂唇,用气音回应许闪闪:“那我要是提前回来,我就联系你们……”
  “……陶栀。”
  自己的名字被电流挟裹后透过扩音器震荡,劈进耳膜,把陶栀吓出一身鸡皮疙瘩。她还以为自己讲小话被抓包,立马绷直后背,站得直愣愣,堪称标准军姿。
  许闪闪看她反应,忍不住笑着推了她一把:“上切领奖噻瓜瓜。”
  陶栀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跟着领奖的人流走到主席台前,从颁奖教官手里接过奖状。
  “来,看镜头——”
  领了奖的学生们按照指令站成一排,抬起奖状,齐刷刷望向校讯社的镜头。
  三、
  二、
  一、
  “咔嚓”
  穿着迷彩服的年轻面庞洋溢着独属青春的笑容,镜头定格永恒,大学的第一课落下帷幕。
  天依旧蓝,微风掀开沉闷躁意。翠绿的树影开始摇晃,叶片被阳光镀得熠熠闪烁,翩跹响动。
  不知名的花香又开始浮动。绿荫道上,已经陆续出现拎着行李箱往校门口涌去的人流。
  陶栀和许闪闪躲在树叶汇聚的阴影下小心前进,回寝室的一路上叽叽喳喳地讨论学校附近有哪些地方好玩。
  “周围有好几个大商场,未来几年肯定吃喝不愁啦。”
  “真假的?我今天就好想吃烤肉耶……”
  “我听别人说,这几天雁息湖开放免费划船了,那边景色特别好。”
  “对!我有听别人讲啦。”
  “对哦,之前还在论坛里看到说,附近有家新开的酒吧,只让女生进,店老板好像是个175的长发御姐……”
  “……”
  刚才还积极响应的陶栀哽了一下,一时没接上话。
  “这种酒吧叫什么来着?”许闪闪率先进了电梯,挠挠头,一下子没想起来那个词。
  陶栀按了楼层,垂着眼没说话。
  电梯门缓慢合上,许闪闪刚要把搜罗来的一些攻略发到三人小群里,手机就没信号了。
  她把手机收了,抬起头,瞥见陶栀迷彩服的衣领有些歪斜,瘦削精致的锁骨露在外面,晃悠得人心痒痒。
  许闪闪有严重的强迫症,当下没忍住,小心翼翼伸出手,帮她理了理衣领。
  这时,电梯间顶灯闪烁一下,“叮”的一声,铁门再次滑开。
  穿黑色吊带的高挑身影站在门前看着两人,顿了一秒,随即移开眼,神色自若地进了电梯,重新把门摁上。
  三角形具有稳定性。电梯里三个人,气氛也陷入稳定的沉闷。
  陶栀缩到角落,手指捏紧衣料下摆,小心翼翼抬眼去看邬别雪的背影。
  黑色布料把她露出的皮肤衬得比雪还白,在电梯顶灯的刺白光线里,清透得像盏白瓷。
  显得她更加疏离,更加冷清,好像摸也摸不到,好像用带有目的的眼神多看一眼就算亵渎。
  陶栀收回视线,觉得电梯里实在太安静,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声打个招呼,就听到旁边许闪闪“嘶”了一声,兴奋的声音在密闭空间里格外清晰:“想起来了小栀,那种酒吧叫拉吧。我们有机会一起去吧?”
  陶栀忍不住猛吸了一口气,心虚般瞥了邬别雪一眼。
  而邬别雪从始自终背对着她,她看不到对方任何的情绪波动。
  好像永远从容。好像永远不会失控。
  八楼到了。
  “闪闪,下次见。”她仓促地对许闪闪笑了笑,跟着邬别雪出了电梯。
  “拜拜!记得给我发消息哦!”许闪闪丝毫没察觉到电梯里微弱的暗流涌动,乐呵着向她道别。
  密码门刷开,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门。
  邬别雪进了卧室换衣服,留陶栀在客厅,再没有多余的交流。
  手机震动三下,陶栀拿出来一看,是陶娇的消息。
  妈咪:之前约好的那位演员朋友说明晚过来拜访!「期待」
  妈咪:餐厅新到了松叶蟹,俄罗斯运过来的,我把最大那只留给你。「眨眼」
  妈咪:宝贝你在学校等等我,我下午点来接你吼!餐厅有一些忙~「爱心」
  陶栀看了这三条消息半天,又听到掩起的卧室门后传来衣料滑动的窸窣声。
  脑海里又浮现出瞥见邬别雪换衣服的那一幕,雪白的脊背,好像在她心里也下了场飘飘扬扬的小雪。
  陶栀捱住口渴,动动手指打出一行字:妈咪,我明天早上再回去好不好?
  想……再和邬别雪呆久一点。
  还没来得及发送,卧室门吱呀一声轻启。
  邬别雪换了身干净衣服,月灰色的长裙,雾霾蓝的短衫,搭得很好,身段出挑,看上去似是要出门。
  邬别雪没看她,一边在手机上不断打字,一边提着包到玄关换鞋。
  “师姐,你要出去喔?”陶栀急忙问了一句。
  “嗯,明天回。”邬别雪垂着眼换鞋,没解释要去哪。
  “哦……中秋节……”
  密码门合上的余震惊起满室浮尘,把陶栀未尽的话音隔断。
  陶栀愣愣地移回视线,轻轻把最后两个字吐出:“快乐。”
  师姐,中秋节快乐。
  半晌后,她抬起手指,把对话框里那行字删除,僵硬着指尖重新打出一句话:好喔,谢谢妈咪。
  发送。
  邬别雪出了宿舍楼,再一次拨了裴絮的电话。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她抬手摁了摁额角,无端觉得莫名烦躁。
  她抬头望了眼天,干净纯粹得像在水里淘洗过。可她觉得这天好吝啬,怎么连一朵云也不愿意接纳。
  抵在耳边的电话,终于在漫长的嘟声后接通。
  裴絮的声音哑得很,还有点被酒精磨过的干涩:“别雪?”
  “酒店地址发我。”
  裴絮笑了两声,语气依旧欠扁:“干嘛,我不吃窝边草。”
  邬别雪冷着声道:“你申请的项目明天截止提交。方导那边找领导协商了两天,过去三天,整个实验室都在通宵帮你赶数据,你知不知道?”
  那头下意识说了一句脏话,愣了半天,才弱弱地应了一声,把地址发给了邬别雪。
  半个小时后,邬别雪面无波澜地站在房间门口,目光浸冰,审视起面前的人。
  裴絮一身酒气,满脸憔悴,头发毛毛躁躁的,身上衣服也很乱,松垮垮地套在身上。说是街边的流浪汉也不为过。
  知道自己自暴自弃的状态令人生厌,裴絮也不太敢和邬别雪对视,只含糊着喊了两声“进来吧”,就转身回到床前。
  房间里的窗帘被死死拉上,半点光都透不进来。邬别雪一进房间,差点被沙发前满地的空酒瓶绊倒,扑面而来的酒气熏得人脑子发晕。
  脑中的神经依旧刺痛,从踏进这方昏暗的空间后愈演愈烈。
  邬别雪冷着脸,眸子里却已蹿起星星点点的怒火,但还是忍住了没有发作,只皱着眉把窗帘拉开,寻了处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
  “你最好抓紧时间,明早八点截止提交。”邬别雪从挎包里掏出裴絮的电脑,甩到床上,口吻极其冷淡。
  裴絮没动,眼神十分空洞,自顾自从床头柜上抓起一包橙子爆珠,正要抖出一根,就被邬别雪夺走,扔进垃圾桶。
  邬别雪的目光在她面上寸寸游移,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半晌没说话,最后只轻嗤了一声:“裴絮,你对得起谁?”
  “你妹妹电话打到我这里来了,哭着要我看好你,不让你出事。”
  “同组的师妹为了帮你对数据熬穿两天,犯了心肌炎进了医院。”
  “大家都在为你想办法,你呢,你躲在这里酗酒抽烟,当个自怨自艾的懦夫。”
  说到后面,邬别雪也快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了。但她只是深呼吸了两口,就又把那些迸出的怒意压进冰冷眸底。
  她恢复平常语气,对裴絮说:“现在,打开电脑,改论文。”
  裴絮愣愣地听着这番话,睁着呆愣的眼,泪水控制不住地往下流,贫瘠,又苍白。
  邬别雪默了会儿,伸手打开她的电脑,放缓语气道:“常乐也想看你前途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