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怎么不说话?”陆允柔声问。
  “我....”月拂敛下眼皮,“不知道说什么。”
  陆允又抽了一张纸巾,没有审讯室负隅顽抗的嫌疑人,没有真真假假的口供,只要看到月拂,陆允莫名地能沉静下来,她用温柔到能把冰化开的轻缓嗓音说:“那就不说。”
  月拂向来是敏锐的,她能从陆允眉心到眉梢的弧度,从她过来的时间猜出些什么。
  “徐竞还是不配合?”
  陆允用纸巾压在湿漉漉的鬓角,顺便摸到了耳垂,转而用大拇指和食指轻轻揉着,月拂没有耳洞,柔嫩嫩的耳垂冰凉沁手,“耳朵是不是不舒服?”
  刚才尖锐的疼痛下去了,月拂说:“有时会响。”
  “会响?”陆允蹙眉,“怎么响的。”
  “有像蜜蜂住在里面嗡嗡,有时候又像拖凳子的声音。”
  陆允扔掉纸巾,用掌心捂住月拂的耳朵,问:“现在呢?”
  隔着手掌,陆允的声音像是隔了一层薄膜,听起来是有温度的,一下一下敲在耳膜,如同流淌的白噪音,月拂摇头。
  陆允还是不放心,“我们去医院挂个号。”
  月拂抓住陆允的手腕轻轻放下,垂下的睫毛眼底投下一片阴影,“最近都不想去医院。”
  有东西在心口砸了一下,疼的陆允差点乱了呼吸,她把月拂抱进怀里,“我们换一个,换个专科医院。”
  月拂喜欢把脸埋进给陆允的怀里,又不喜欢陆允担心,“没事,或许过段时间就好了。”
  “之前有过吗?”陆允听着怀里闷闷的声音心里很不是滋味。
  “有过。”月拂没给陆允问问题的间隙,“后来好了。不会影响工作的。”
  陆允叹了一声,没说什么,月拂只感受到圈着的手臂紧了些。
  月拂回到观察室的时候,额角的头发被陆允擦到八分干,旁人看不出异样。
  两人在单向玻璃外往里看,陆允说:“今天徐竞不审了,再审下去,我们的调查要被他带沟里去。”
  “先核实他刚才提供的内容,一是那个送行李箱的位置,二是他当年是不是真的在晏城批发市场待过那么久。”陆允想起被自己撂一边,来方陵旅游的林副支队,“这俩交给我吧,我和晏城那边交流方便。”
  她转身对另外两人说:“你们一会把嫌疑人送回看守所。”
  “要等丁岩一起吗?”姚睿问。
  “不用,先送徐竞,丁岩暂时关羁押室,提审方便。”
  陆允没给月拂安排任何任务,她的身体不适合加班,又不好让她当挂件时时刻刻跟着自己。
  月拂也没打算当挂件,她说:“下班我去趟乌黛的律所。”
  “去那做什么?”
  “我想了解下贺祯的案子,听下专业律师的见解。”
  “我送你过去。”
  “不用,打车几分钟就到了。”
  陆允没有多劝,她在一楼看月拂上了车,手机上提醒月拂分享行程,原以为几分钟的路程月拂会懒得发,在进电梯前她就收到了分享的链接,没有多余的信息,月拂真的很乖,很听话,听话到让人想落泪。
  之前那个一身反骨,会说她多此一举的姑娘,非要用打了石膏的手敲椅子的鲜活的姑娘,现在很听话,很听话...
  陆允收拾好情绪,回办公室联系了在度假的林煦,没一会胡咏过来敲门通知她,“队长,王丽丽到了。”
  手机上行程结束,陆允提醒月拂:【要记得吃饭。】
  月拂回复:【好】
  陆允站起身,对胡咏说:“你跟我一起。”
  166
  第166章
  ◎那你还想当警察吗?◎
  考虑到王丽丽的特殊情况,陆允帮王丽丽申请了监外居所,在审判没有下来之前,她能和自己女儿在一起。
  王丽丽是抱着女儿一起来的,小姑娘乌溜溜的大眼睛从陆允进来就盯着她,陆允看她一眼,小女孩就往妈妈怀里躲。
  两岁半的小孩子最黏妈妈,她也足够小,听不懂大人的对话,不需要隔离问话。
  王丽丽倒是不太拘谨,许是怀里的女儿无形中给了她一些为人母的稳重,她先问:“那位警官还好吗?”
  不好。陆允不动声色回答她,“伤口恢复的很好。”
  “那就好。”王丽丽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嗫嚅着:“那就好...”
  陆允切入正题说:“我们来聊聊蒋厉,或者你更熟悉江河这个名字。”
  手机上一张证件照先推过来,陆允问道:“他长这样是吗?”
  王丽丽也很久没见过了,她盯着照片看了一会,“我上次见他,他比照片上还要老一点,样子基本是没变的。”
  “你能给出几个你们当时居住的地址,或者当时能和你们说得上话的邻居的线索吗?”
  王丽丽说:“我给过了,上次在另外一个地方,也有人问过我一样的问题。”
  陆允清楚自己会晚一步,王丽丽被谢尧送回来之后提供的信息不可能会是新鲜的,“你再另外提供一份给我,”
  胡咏推过去纸笔。
  没一会王丽丽写好了,陆允看了一眼,五个地址都在方陵,她问王丽丽,“和蒋厉同居的那段时间,他出门规律吗?”
  王丽丽摇头,“他有时候出趟门十天半个月,有时候在家,在家的时候总是背着我偷偷打电话,白天偶尔也出门,出门时间多长也不固定,他只说出去一会,让我别给他打电话。有一次我等到半夜实在担心,偷偷给他打了电话,没接。但是第二天他上午回来就骂我,说女人就这点麻烦,记不住叮嘱,差点坏了他的事,之后我就再也不敢给他打电话了。”
  陆允听得直皱眉,“你从来没问过他的工作?”
  “没有,他说我不懂,问了也是白问。”王丽丽轻轻拍着怀里的女儿。
  陆允其实有时候很不能理解这些女人,为什么她们会心甘情愿死心塌地去相信男人的嘴,但一想到王丽丽糟糕的原生家庭,一个十六岁出来打工的女孩,遇见一个英雄救美的成年男人,这人还像个绅士一般等到她十八岁才发生关系,一定在她贫瘠的,对爱的渴望中认为自己是被珍视的。
  所谓一叶障目,王丽丽被蒋厉圈养着,美其名曰女孩子不用太辛苦,我养你。这是世界上最伪善的话,意味着一个健全的人要完全仰仗另一个人而活,等于剥夺了对方独立生存的能力,愚钝沉沦是蜜糖,清醒沉溺是砒霜。
  王丽丽不可能一直认为她信任的男人给的是蜜糖,还是认清了砒霜假装蜜糖。
  陆允拿到了王丽丽提供的信息,她在办公室给很久没联系的盖峰打电话,两人聊了有一会,林煦的消息弹个没完,她只好简单叮嘱了两句挂断电话,应付新收到的消息。
  此时,月拂在乌黛律所办公室,和新认识的艾律师一起坐在会客沙发上。
  艾律师是郑德武亡妻富贵兰家属委托的律师,从艾律师的角度,月拂听到了另一个版本的医闹始末。其实上午她从荣副支队那边听到的内容就产生了怀疑。一个要利用妻子死亡的男人,会放着几十万不要,上医院闹事杀人?
  事实证明男人的嘴确实不可信,倒不是荣副支队诓骗受害者家属,而是真相往往令人心寒。
  富贵兰是个可怜又可悲的女人,说她可怜,是因为年纪轻轻嫁给了一无是处嗜赌还家暴的丈夫,两人有个即将大专毕业的儿子,她一个女人扛起了整个家,丈夫外面欠着赌债,老家的房子时不时被讨债的人砸稀烂,富贵兰被逼的没办法才来城里讨生活,她过的最安顺的日子是丈夫进监狱的那段时间。
  艾律师说:“郑德武一出狱就找到他们母子,把富贵兰打到上不了班,她那儿子也不会帮她,他爸打他妈的时候,就在边上玩手机,看主播跳舞刷礼物,他还有网贷,富贵兰一发工资就被儿子要走。”
  艾律师会知道这些,是富贵兰被打的受不了找自己小时候的好朋友诉苦,她这位朋友就嫁在她父母家旁边,女儿被家暴,富贵兰的父母当然清楚,作为家里有四个女儿的家庭,他们对女儿的求救,只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自己的家事自己处理。
  而在郑德武看来,富贵兰是他家花高价彩礼聘来的,自己的妻子他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富贵兰一提离婚,郑德武就威胁她,敢离婚就捅了她,一个不够,还要捅她全家。
  就这样,全世界都没人敢让富贵兰离婚,包括她自己。
  富贵兰可悲在,她唯一自救的方式,是指望今年二十三岁的儿子,但是这个儿子继承了他爹的劣等基因,谎话连篇,偏只有富贵兰不肯相信儿子骗她,网贷的催款电话打到她手机上,儿子说是骗子,她信。她自己深陷囹圄对儿子又百般溺爱,出车祸是因为在下班路上骑电瓶车摔了,下班前她刚收到儿子要买一双五百多块球鞋的信息,她的工作是计件的,直到半夜才下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