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沈惟一的那抹笑又浮现在她脑中,那句话一遍遍回荡在她耳中。
  你怎么知道,她是属于你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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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颂书捧着手机,陷入了两难。
  沈惟一:「王羽然老师的时间已经空出来了,明天中午和她见一面吗?」
  商刻羽:「明天中午十二点,ventorosso餐馆。」
  一边是千载难逢和顶级钢琴大师见面的机会,另一边,商刻羽好不容易结束出差、从外地回来,她好久没和她见面了。
  纪颂书犹豫了一会儿,问沈惟一和大师的见面能不能推迟,得到的回复是不行,大师的行程繁忙,时间太繁忙。
  她咬咬牙,转头问商刻羽自己能不能晚到一会儿,明天有课。
  慈悲的金主大人宽恕了她,言语中辨不出喜怒。
  然而,意外总是比计划先到。
  当天,大师本人迟到了,琴房里,她只能和沈惟一尴尬地对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一个小时后,大师姗姗来迟,却一副不知道自己迟到的态度,听完弹奏后非常满意,兴致勃勃拉着纪颂书讲了许多自己在欧洲求学和巡演时的故事。
  最终,纪颂书抵达商刻羽要求的ventorosso餐馆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她进门的时候,情况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包厢里不只有商刻羽,几个西装革履的人站在商刻羽面前,正在用严肃的态度和专业的名词汇报东西。
  她一进门,汇报人立刻停止了声音,转头看向她,似乎是没想到会有人闯进来。
  纪颂书在电视上见过这个人,她是最近风头正盛的创业公司科技大拿,最近频频在各大媒体上露脸。
  恍然间,纪颂书以为自己走错了,面对业界精英的凝视,她有些局促不安,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愣在了原地。
  商刻羽抬眸,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声音冷漠:出去。
  纪颂书乖巧地点点头,就要退出门去,自己迟到了这么久,商刻羽都开始谈生意了,被赶出去也是正常的。
  说的不是你。
  纪颂书茫然地抬起头,穿着西装的人向门外走去,路过她时微笑着点了点头。纪颂书本能地也回以微笑,扭回头看商刻羽,正碰上那冷冰冰的视线,一刹那,她感到身上淌过一道电流,赶紧垂下眼睫,避开商刻羽的视线,她心虚。
  你迟到了整整三个小时。
  对不起,路上堵车了。纪颂书低声说,祈祷着商刻羽不要看穿她的借口。
  过来。
  淡淡的语调像是命令,纪颂书听话地照做。
  可她刚一靠近,商刻羽就蹙起眉。在纪颂书身上那股甜丝丝的香气中,商刻羽闻到了一种细微但刺鼻的味道。
  昨天她在沈家老宅,沈惟一身上闻到的香水味,prada的gingembre。
  现在,她在她的未婚妻身上闻到了同一种味道。
  离我远点。
  被平白无故瞪了一眼,纪颂书茫然地后退,她不明白商刻羽忽冷忽热的态度,只是对那样的眼神有些受伤,一路默默退到门外。
  你身上有说谎的味道。商刻羽说。
  这你都能闻出来?纪颂书瞪圆了眼睛,抬起手嗅嗅自己的手腕,说谎是什么味道?螺蛳粉吗?
  这时候,她的肚子响亮地咕噜叫了一声。
  你没吃午饭?
  嗯。
  商刻羽按了按桌上的铃,很快有侍者进来,商刻羽低声吩咐几句。
  接着,几个人抬着一张新的桌子往门里走,纪颂书连忙让到一边。
  起先,两人抬着桌子进去的时候,纪颂书并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劲。
  四个人、六个人,八个人抬着桌子的人像是蜈蚣的腿一般,越来越多。
  终于看清了桌子的全貌。那是一张长到坐在两头说话要靠喊的长桌。
  商刻羽点点桌子,对纪颂书说:你坐那头。
  坐在桌子那头,看另一边的商刻羽只有小小一点,纪颂书捏着银质的餐具,面颊绷着,一抽一抽,她好想笑,忍得很艰难。
  这是家正宗的意大利餐厅。商刻羽说,正宗的披萨绝对不会在上面放菠萝。
  你说什么我听不到纪颂书手做喇叭状大声呼喊。
  很快,侍者拿来了两只对讲机。
  对讲机里传来的商刻羽的声音带着微弱的电流,有些沙哑。
  下周一我有几天空闲的时间,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你要带我出去玩吗?纪颂书欢欣雀跃。
  这只是对规则的一种尊崇。商刻羽微微昂首,我出差了一个礼拜,你指责我耍赖,那么,为了不破坏规则,也作为平衡和补偿,接下来我们会日夜相处同样的时间。
  她抬眼:有异议吗?
  没有。纪颂书摇摇头,我想去看海。
  可以。
  纪颂书没想到,这就是这顿饭最后一句话。
  之后,商刻羽再没起过话题,纪颂书饿得可以吞下一头大象,把盘子里的东西狼吞虎咽吃完才发现商刻羽似乎有点不悦。
  还没等她细问,商刻羽就开始赶客。
  从进门到离开,商刻羽一点都没碰到她,仿佛她什么瘟疫病毒一般,纪颂书有些沮丧。
  商刻羽目送纪颂书走出包厢。袖子下,她手臂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红疹。
  她的手攥紧了,指甲深深嵌进肉里。
  裴纪月身上有沈惟一的香水味。
  裴纪月发来的照片里有沈惟一的手。
  裴纪月半夜发来的床/照里,床上有其他人。
  一连串的事情下来,她很难不往那方面想她的未婚妻是个如传闻一般,水性杨花、游戏人间的女人。
  甚至,未婚妻这个名号,在她心里动摇了。
  降一级,降为准未婚妻。
  她可以接受裴纪月从前有过丰富的恋爱经历,但不能接受她在有了她的同时,还背着自己和别的女人那么亲近,顶着一张天真漂亮的脸装乖。
  闷闷地想了半晌,商刻羽点开和纪颂书的聊天框,打算说些刻薄残忍的话。
  纪颂书的头像是一只粉色的胖乎乎的兔子,*是贝果兔。她泄愤似的戳了两下,页面上跳出一行字。
  「你拍了拍对方的龙袍并跪下说: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商刻羽陷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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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洛塔端着厨师做好的晚餐,向着地下室走去。
  别墅的地下室是一间特制的调香室。因为贮藏了很多珍稀植物与香料,常年保持在18摄氏度。
  下午大小姐一回来,就把自己关进了调香室,一直到深夜。于是卡洛塔擅作主张找厨房做了晚餐送进去。
  屋子里,三面都是到顶的大木柜,柜子里摆满各种香料,淡淡的幽香浮在空气中。中间是一张摆满原料和试管的实验桌。商刻羽穿着实验室用的白大褂,手持烧杯和试管。她的嗅觉可以分辨出剂量上的微弱区别因此格外严谨。
  卡洛塔端着餐盘在一旁静静等候,等商刻羽放下试管才出声提醒:大小姐,已经十二点了,吃点夜宵吧。
  你放那儿吧,我一会吃。
  好的。一个小时后,我来把东西收走。卡洛塔这么说,是希望大小姐真的会按时吃东西。
  她退到门口,就要合上门的时候,商刻羽忽然叫住她。
  卡洛塔,你觉得两个人有多亲密才会染上彼此的气味?
  人类的亲密距离在零到四十五厘米,长期处于亲密距离内并持续进行肢体接触,会导致沾染彼此的气味,这种情况往往发生在伴侣之间。
  察觉到商刻羽脸上一闪而过的不悦,卡洛塔补充道:
  但这是一般情况。如果是以大小姐您的嗅觉为基准,即使只是擦肩而过,也会沾染上气味。就像这份晚餐,您甚至能从中闻出厨师长的行踪。
  听完这番话,商刻羽微微抬了抬下颌,也没有说任何话,只是示意卡洛塔出去。
  关门声响起,商刻羽默然静立,调香室里的空气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很久,她走到那份晚餐前,闻了闻,厨师用的罗勒应该是花园里摘的,还带着新鲜的露水的味道。
  她微微一笑,开始一勺一勺往嘴里送,心里轻飘飘地想:
  只是沾染上了一些味道而已,并不能说明什么。指甲形态相似的人有很多,不一定是沈惟一,床上的一团黑影模糊不清,也不一定是人,大概率是玩具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