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她们聊天的时候少有这样十分正经的回答,陈阿娇想卫子夫大约是想和童谣单独聊聊,对着夏书禾咳了两声,起身道:“哎呦……我那儿锅上还煮着饺子,先不聊了。”
  夏书禾会意,起身要跟她走,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稚嫩的“等等!”
  鸿月公主从后面跑出来,先是抱着阿娇撒了娇,又雨露均沾的抱了抱夏书禾,转头缠上了童谣。
  她手里拿着一本《孟子》,大声地说道:“母妃天天盼着你回来和她看书,夜不能寐。今天你可得多留一会儿陪陪她。”
  卫子夫赶紧把她一把抱回来:“今天的功课做完了吗?”
  鸿月点点头,又嚷道:“你答应过我,夏大人回来了,你就请楚将军来教我骑马的!”
  卫子夫说夏大人忙完了会给你安排的。
  远处,正鬼鬼祟祟想溜走的陈阿娇听到了,险些跌倒。
  她没防备,为童言无忌喊了心上人的名字而手足无措。
  夏书禾没来得及扶住她,就见她绷着脸摆了摆手,又端起那与世无争的皇后模样,一副无事发生地模样,飘上轿去了。
  童谣看人都走了,也起身想走。
  只是她到底有些心虚在,落在卫子夫的眼里更像是逃。
  她把公主赶回书房去,缓缓走到了童谣的身边,亲手给她斟茶:“童大人可是还有约,在我这儿绊住了脚?”
  “没什么事情。”童谣在凳子上乖乖坐好了,对上卫子夫沉沉盯着自己的眼神,笑道,“只是娘娘忙了一早上,应该也累了,该好好休息,臣不该打扰。”
  “这里又没有别人,何必说得这么好听,”卫子夫把热茶递给她,“你总是待在我这里,到底是因为我未来会做皇后,还是因为——”
  “娘娘想我是什么?”
  童谣打断她,伸手去接热茶,被她的冰凉的手指惊了一下。
  常年喝热茶,喜欢晒太阳,还喝中药的人,身体也会这么冷吗?
  还是说她从骨子里就是个冰雪似的人儿,常年积雪不化呢。
  “娘娘能在宫里待这么多年,还孕有两个孩子,难道是因为真心么?”
  卫子夫哑然。
  “当了皇后,娘娘就能才能保住自己,还有公主的将来。我身为娘娘的心腹,往后仕途也肯定平步青云……不是吗?”
  她放下茶,把卫子夫的手拢进自己温热的掌心,轻轻呵了口气。
  卫子夫像是被她烫到,猛地抽回了手,又带着一点不甘放到了童谣的脸上,轻轻摸了摸:“是啊,还能让你不得不巴结我呢。”
  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逼迫。
  她的神情少有的锋芒毕露,也是少有地带着些寒意。
  童谣全都看在眼里,却只是乖顺地笑笑:“娘娘说得对。我在宫里一日,就要仰您鼻息,会一直效忠娘娘和公主的。”
  卫子夫像被她的眼神蛊惑,轻声问道:“你不会骗我。”
  “是,我不会骗你……您马上就是皇后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也会一直陪着您。”
  *
  有了夏书禾的内务府办事效率果然很高,鸿月公主要的小黑马很快就买了进来。
  卫子夫不会骑马,于是陈阿娇带着鸿月公主去马场看了,还带着她上马跑了一圈。
  马跑的飞快,陈阿娇有些担心鸿月会怕,但公主很是满意,央着阿娇又跑了很久,才不情不愿地停下来。
  女孩的头发随着风在空中飘起来,整个人兴奋到两颊都红起来,像阿娇第一次骑马的时候那样。
  阿娇怕她出汗吹风生病,抬手捂住她满是汗的额头。
  其实她也不想停下。
  她太久没有骑过马,很是怀念这样的时刻,甚至想就这样不管不顾地一骑绝尘出宫去。
  最后还是忍住了。
  她摸着公主的头,只敢在心里默想,快长大吧,一定要比我们活的都精彩。
  办事效率比内务府还快的是赵书菀。
  前一日公主说要楚将军亲自来教她——虽然不知道这话术是不是陈阿娇教的——第三日楚服就被赵书菀打包进宫来了。
  忽然以“尚衣局编外人员”的理由往宫里塞人本来是不合规的,但赵书菀办这些违规的事情已经到了神不知鬼不觉的地步。
  她熟练地暗箱操作一番,大摇大摆把楚服推到了陈阿娇的面前。
  陈阿娇送了公主回去,自己回宫,心事重重地给娃娃叠衣服。
  她陷入回忆,想着曾经和楚服骑马同游都场景,一时间竟恍若隔世。
  两世的记忆不分你我地扭在一起,一齐把她淹没。陈阿娇甚至觉得自己又有些分不清楚现实,太久没见过楚服,甚至有些她已经死去的错觉。
  听到赵书菀要来,她不怎么在意地让秋枣把人喊进来,抬头看到的却是和前世记忆中过分相似的楚服。
  她穿着女官的衣服,和前世一模一样系着一条宫绦。
  那瞬间她太恍惚,以为自己看到的是前世楚服的魂魄,眼泪断线似的滚落了。
  赵书菀原本看她呆住还在偷笑,又见她转眼哭了,也不敢多待,急忙喊了句“我还有事先走了”,就跑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她们两人。
  楚服穿着那件衣服走近,在她满是眼泪的脸颊上落下很轻地一吻。
  “我回来了。”
  她说。
  “我来带你……逃亡。”
  【作者有话说】
  刚刚做完作业又被安排了作业的作者[小丑]
  我下次一定会全文存稿的朋友们[小丑]
  第71章 痴心人
  ◎这些地方,都是您的◎
  陈阿娇拼命地摇头,眼睛因为惊恐而瞪大了:“你怎么……穿成这样?”
  大权在握的卫家、生了长子的卫子夫、正在想办法废后的刘彻。
  所有前因罗列,在她脑海中拼凑出一个“巫女楚服被处火刑而死”的后果。
  这件衣服分明就是她被处刑时候穿着的,只是看一眼,那些折磨陈阿娇无数次的梦魇和记忆都会重新占据脑海。
  楚服是想给她一个惊喜,才特意让赵书菀早些把自己送进宫来。
  看着阿娇过分惶恐的神情,想要后退几步让她冷静一下,手却又被阿娇紧紧攥住了。
  楚服的确有穿着上辈子的丧服,重新大大方方走进后宫、洗刷过往的想法。
  可陈阿娇明明应该从没见过,为什么反应会如此剧烈?
  眼神扫过那桌子上的巫蛊娃娃,楚服满腹疑问似乎忽然找到了一个出口。
  不需要她亲手教的巫蛊之术、明明期盼着她回来却拼命推拒的手,拼凑成一个荒谬的结论,过于甜蜜又过于惊世骇俗。
  陈阿娇还沉浸在梦魇带来的恐惧中,就已经被楚服抱住。
  巫女的手臂越收越紧,不断地在她耳边念着什么“你是不是也想起来了”“你全都想起来了对不对”“别害怕我还在”一类的话。
  阿娇终于缓过神来,抬起手艰难地拍了拍楚服的胳膊:“松,松开。”
  楚服蹭着她的脸侧,像是抱着一块失而复得的宝物:“你是不是都想起来了,什么时候的事情。是不是因为这个你才一直要赶我走。”
  “……你?”
  “我也都记得,很早就……都想起来了。”楚服闻着她身上的气味,几乎想要感谢上苍的恩赐,幸福得快要流泪。
  没注意到怀里的人却越来越僵硬,颤抖起来,整个人都苍白。
  陈阿娇抬起手想要环住她的肩膀或者是腰,抬起几次最后却都放下了。
  她仰头听着楚服的言语,指甲深深地掐进肉里才能保持住最后的理智。
  全都想起来,也就是记得自己逼着她做女官,缠着她留在宫中,最后把她害死。
  全都想起来,还把巫蛊娃娃交给她,看着她和卫子夫演“争宠”,接受自己拙劣的引诱。
  一边不知廉耻的引诱,一边还在把她假惺惺的“推远”。
  一切恶劣又自私的心思全都暴露在她的面前,而陈阿娇全然不知不觉,居然刚刚还在让她离开。
  楚服会怎么想她?
  像是忽然失声,演练过多次的“对不起”无法说出口。
  陈阿娇听着楚服又哭又笑的声音,心脏像被攥住,呼吸都缓慢下来,最后轻声问道:“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么?”
  “我……很高兴,我很高兴你还记得我们以前在一起的日子。”
  “然后被我害死?那没什么好怀念的。”陈阿娇苦笑,用力把她推开,不敢去看她的眼神,“对不起……”
  像是溺水的人发出最后的呼救,她眼睛里呛出汹涌的潮水,“对不起”三个字也像是被呛进胸腔的水,反反复复地被咳出喉咙。
  可楚服没有回应她的道歉,而是抓着她的手,逼她回答自己的问题:“你不怀念吗?以前也是我陪着你在这里。”
  陈阿娇瑟缩了一下,别开脸:“我——”
  “只有这一次回答的机会,”楚服打断了她,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转了过来,“小姐,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