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当日,王娡因教导皇子有方,封为皇后。
  三日后,刘彻被封为太子,赐住东宫。
  太子妃,陈阿娇。
  圣旨还没下,京中贵女已经听到了消息,纷纷活动起来。
  她们请阿娇去赏花或是打马球,忽然表现得十分热络,为此还把赋闲在家的那匹小白马牵了出来。
  陈阿娇还记得当初是楚服教她骑马。
  *
  最开始是楚服牵着马,认认真真地教。
  一会儿马小跑起来,楚服就翻身上来挨在她的身后,呼吸很是急促,胸腔剧烈起伏着。
  浅草才能没马蹄。
  马在她的掌控下越跑越快,最后几乎是在疾驰。
  身边的景色飞速地退后,风把她的脸吹到痛,把她胸膛里一点星星的火烧到燎原,烧成一片焦渴的荒原。
  她觉得很欢喜,大概是因为靠着楚服的身子就安心。
  忽然很想放声大喊。
  ——喊什么呢?
  大概是“我爱你”?或者只是单纯的楚服的名字。
  陈阿娇看着远处渐渐变成蚂蚁大小的侍从们,忽然觉得这是个接吻的好时机。
  她松开缰绳去抓楚服肌肉绷紧的小臂,撩开她的袖口就要长驱直入,却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大腿:“专心。”
  *
  现在身后已经没了那具温热的身躯紧紧贴着。
  阿娇换上了骑马的装束,春枣把她的长发挽成高高的髻子,又戴上一个小巧的发冠。
  “这发冠这么素,看着倒是很像楚服喜欢的样式。”
  春枣在那发冠上敲了敲:“这个确实是土了点,小姐要是喜欢华丽些的,我就叫季蓝再去取。”
  “不必麻烦了,同她一样没什么不好的。”
  陈阿娇把铜镜举起来照了照,看到季蓝和春枣急匆匆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不声不响地跑出去了。
  她放下手中的铜镜,果然不多时季蓝又拿了一盒子发冠回来,从中挑出来一个太后赐的点翠发冠,双手捧上来:“小姐,你瞧这个怎么样。”
  “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你们两个反应那么大做什么?”陈阿娇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两个丫头,“既然骑马,和马术师傅戴相同的发冠也是常事。”
  楚服走后,春枣和季蓝两个丫头又恢复了从前一直近身侍候的习惯,像是从前楚服没有来过一样。
  起先陈阿娇也没觉得哪里奇怪。
  她们从小学习怎么伺候小姐和夫人们,侍奉得远比楚服这个半路学徒要好。
  只是好到她几乎要忘了,自己的生命中本该有这样一个人。
  这两个丫头平日里和楚服玩的最好,偶尔见不到了还会互相念叨。
  这次楚服走了许多日,却一次没提起她来,甚至还把那张小床上的褥子收了,堆上杂七杂八的人送来的杂七杂八的礼,只说再过几日一起收拾了,却一直没动,还用罩子罩起来了。
  好一手掩耳盗铃。
  像是这世上只有她一个人还记得楚服整个人似得。
  春枣的反应最快:“奴婢不敢说小姐的不是,用这个,只是想着小姐想来不喜欢排场,出行总是一切从简。只是京中贵女今儿个都去玩马球,怕这样朴素的装扮伤了小姐的面子,没有旁的意思。”
  季蓝接着她的话往下说:“头冠一直搁在外间的,小姐要是不喜欢,奴婢再放回去就是了。”
  这俩丫头不知道受了谁的指使,嘴倒是闭的很严。
  陈阿娇深谙不能打草惊蛇:“没有生你们气的意思。你们就算是高门大户的丫头,也不应该随便品评马夫。”
  两个人一起抬起头来,呆呆傻傻地看着小姐。
  “那就用那你们手上这个......点翠的吧。再拿个璎珞来,我要好好打扮一番。”
  两个丫头同时呼出来一口气,自己都没发现声音有多大。
  “得嘞,奴婢们这就去。”
  这院里的丫头们,除了阿娇,还能听是谁的,简直不需要细究就能想出来。
  这大约都是灵犀特意安排的,不要他们总是念楚服的名字。
  毕竟小姐生来就是让人伺候的,少她一个丫头算不上什么,更不应该过分“依赖”其中一个,到了非她不可的地步。
  陈阿娇用手指挑起发冠在指尖,觉得好笑。
  她想要什么,明谋暗算都要得到。
  现在不过是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即便是要做皇后又如何。
  陈阿娇想要的,都要得到。
  第32章 东宫
  ◎伪装的天真被围追堵,但我偏要撞破南墙◎
  春枣被灵犀找上的时候苦不堪言,觉得自己背叛了小姐,是对小姐的不忠,十分纠结。
  季蓝反应却很快,只是略一思索就答应了下来。
  灵犀只说这都是殿下的吩咐,不可能害了小姐,要她们两人机灵点,每月的月银都翻上一翻。
  春枣还想说什么,被季蓝狠狠拧了一把大腿,这才没有吭声。
  灵犀一走,春枣就喊起来,说季蓝见钱眼开,不讲姐妹义气,要去告诉小姐。
  被季蓝对着另一条大腿拧了一把,憋着眼泪不吭声了。
  季蓝却罕见地没有训春枣,而是铁青着一张脸趴到她耳边。
  小姐的衣领里藏着一枚很浅很浅、基本消退了的红色吻痕。小姐没接触过外男,更不可能是你我干的,那还有谁?
  春枣不说话了。
  她们从小就是主家的丫头,并没有什么主意,只知道要么听这个主子的,就是听那个主子的。
  既然现在的主子做了错事,那她们就只能听另一个主子的了。
  ————
  陈阿娇去宫中领赏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只是像拿到了已然注定的命薄。
  刘嫖“养育太子妃有功”,还没等人过门,皇帝就已经下旨为长公主府扩建,号称是为了让太子妃更加风光的出嫁。
  长公主嫁女,嫡太子娶妻,原来还不算足够风光吗?
  母女两个一同拜谢,皇上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好啦,起来吧。皇姐既然来了宫里,就去太后宫里坐坐吧。后宫稳固,太后的精气神儿都好了。”
  说完,他就端起茶碗,猛咳起来。
  茶碗几乎端不稳,茶水晃出来,撒了自己一身。
  她这位亲舅舅看起来比以前要沧桑许多,像一棵枯树,插在了金丝楠木的龙椅上面。
  这样的身子,居然还能找刘嫖讨美人,夜夜笙歌,真不怕油尽灯枯么?
  咳嗽完的皇上像个没事人一样,让太监收拾着桌面,对阿娇也笑笑:“这几日太子也在后宫中,阿娇不如在太后宫中小住几日。”
  “臣女和京中的几位姐妹们约好了,一起赏花吃茶呢。得闲了一定去陪陪太后。”
  张太监在一旁笑道:“小姐这么说,可就是会错意了。奴才看今天太阳好,不如随奴才,来尚书房转转。”
  尚书房是皇帝平日里读书批折子的地方,现在太子已经搬入东宫,里面坐着谁不言而喻。
  陈阿娇听到这话,觉得自己简直老了二十岁。人没到中年,就提前知道什么是相看两厌的滋味了。
  要说她以前,还能和刘荣装一下虚情假意。
  现在对着刘彻,她一点也演不下去。
  但皇上居然眼也不眨地点了点头,还笑说刘彻带了些胶东的特产给阿娇,要她自己去御书房看看。
  陈阿娇不好意思推脱皇上的好意,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张太监走了。
  ————
  后宫内五步一楼,十步一阁,陈阿娇跟着那小脚太监七拐八拐,走着走着就迷了方向。
  到了一处亭台水榭,太监疾步走到了桥上,忽然停下了脚步。
  陈阿娇疑惑地驻足,就听见有人抚琴高歌,如痴如醉:
  罗袂兮无声,玉墀兮尘生。
  虚房冷而寂寞,落叶依于重扃。
  望彼美之女兮,安得感余心之未宁?
  哦,原来是刘彻在把妹。
  凡是男人,不管所谓的好看与否,她几乎都看不出什么“风流”,只能看出“浪荡”。
  刘彻远远看着她,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眯起来看着自己,像是眼神不太好的样子。
  陈阿娇左瞧瞧右看看,周围目之所及只有三个人,自己,太监,还有刘彻。
  她最后只能盯着张介公公堆满了皱纹和谄媚笑容的脸,抬起手来指了一下刘彻的方向,又把手转回来指着自己。
  “......我吗?”
  张介公公果然见识过大风大浪,面不改色地笑道:“小姐,太子殿下在观玉亭等你呢。”
  陈阿娇:“哦,我瞎吗?”
  这里三个人,一个眼神不好的眯眯眼,一个瞎子,看来只有她一个人身体健康。
  她远远地对着刘彻行了个礼,朝前走了几步,回头瞥了一眼张介:“公公还不走,是想与本小姐,一同和太子殿下谈天说地不成。”
  张介公公赔笑道:“是,奴才不在这儿待着打扰小姐,这就让敬事房拿些瓜果点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