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钱叔别急,是不是因为种空心菜那几家?”
  老钱一愣,“你咋知道的?”
  顾喜喜剪完了最后一处,回过头说,“他们卖空心菜赚到了钱。”
  “但凡眼前有利可图,之前我说的那些话,可能就不做数了。”
  老钱说,“空心菜虽能调节草木灰土,但它极耗水肥,种植不能贪多。一则,咱们村本身水源就不富裕,本不适合种耗水作物。”
  “二则,时日一久,土地肥力耗费过度,之后再种粮食,必定减产。”
  老钱恨铁不成钢道,“你当初嘱咐的这些话,我都记下了。”
  “可他们现在全抛到脑后了。”
  “秦大嫂昨日劝说其他几家别再扩大种植,有些人好话听不进,还跟秦大嫂吵起来了,说什么你没胆子赚钱,还要拦着我们。”
  “你听听,这都什么混账话!”
  顾喜喜不置可否,问,“您来找我,不只是想骂他们几句吧。”
  老钱讪讪一笑,“这事毕竟当初是我管的。”
  “别的村子听说了,有几个村长还跟我取经呢!”
  “眼瞅着效果挺好,若是好事又变坏事,我这个花池渡村长的面子也……”
  顾喜喜有些好笑,“钱叔说话倒是实在。”
  “不过现在,您想让我做什么?”
  老钱说,“你随我去,还是由我牵头出面劝他们。”
  “你只需再跟他们说一遍这么做的后果,别的啥也不用管。”
  “这样他们心里有火气,最后只能冲我来。”
  顾喜喜答应了。
  老钱把几家人都召集起来,秦大嫂两口子也在其中。
  顾喜喜又把之前说过的话重复一遍。
  有人不服气道,“眼看快入秋了,我们也就顶多再种一个多月,我就不信能有多大的影响。”
  顾喜喜开口,“要说多大,的确没有太大影响。”
  老钱吃惊,怎么跟提前说好的不一样。
  顾喜喜微微笑着扫过众人。
  “本来土里混合草木灰,又经过几种蔬菜的搭配种植,调整平衡,土壤肥力比之前更强。”
  “等冬小麦种下,明年若无天灾,气候雨水正常,比今年增产至少一成。”
  几家农户瞠目结舌,一成?而且是至少!
  顾喜喜将他们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
  她漫不经心道,“反正区区一成嘛,没多大影响。”
  粮食是农户的根骨。
  增收一成麦子,和眼下多卖几筐空心菜,孰重孰轻,他们还是分得清的。
  秦大嫂故意拔高了嗓门,“如今卖空心菜,还不是因为当初听了村长和喜喜的话?”
  “所以这次,我们家还是听喜喜的。”
  其他几家彼此交换着眼神。
  昨晚他们本来悄悄商量好了,撇下秦大嫂家,他们几家一起干。
  到时候就算是村长也不能多说什么。
  现在情况有变。
  可问题是,他们谁先开口做这个决断,不是打了自己和大家的脸么?
  顾喜喜对老钱低声道,“剩下的就交给您了。”
  老钱顿时提起架势,清了清嗓子,说,“你们还磨磨唧唧干啥呢。”
  “人家喜喜好话都给你们说完了,听话听音,知不知道?!”
  终于有人表态了,“种地这事儿的确急不得。”
  “再过段日子,我家地里的南瓜也该熟了。”
  有人开头,其他人纷纷跟上,“是啊,我家种的南瓜萝卜虽然都要越冬,但细想想最近也有的忙,实在没必要种别的。”
  其实顾喜喜说的一成增产还保守了。
  植物活化改良的土地,加上草木灰腐熟后的长效肥力,来日的好处才会一步步显现呢。
  事情解决了,顾喜喜又绕到自家地里转了圈。
  每个雇工各自分包种地,尽心尽力自是没的说。
  地里的粟米和山药生长步入正轨后,每个阶段长势也都符合预期。
  眼下其实没什么活要顾喜喜干。
  可她今日就是不想这么早回家。
  不知慕南钊最近在忙什么,他这会回去了吗?
  按约定,明日就要去见孟大娘子。
  他会跟她说一起去吗?
  如果他没说,万一他的计划因此搁浅,会不会出事?
  如果他说了,她是不是要若无其事的答应?
  顾喜喜满心烦闷,还是慢悠悠踏上了回家的路。
  她要在地里盘桓的太久,让雇工们看见,恐怕会疑心东家对自己哪里不满意。
  然而,一直到月上树梢,慕南钊还没回来。
  顾喜喜洗漱后躺下,闭着眼不知过了多久,忽听窗棂轻轻扣响。
  她猛地坐起来。
  仿佛是心有所感,她问都没问一句,就跑过去推开窗户。
  今晚月色很好,满院银辉。
  慕南钊站在水一般的月光里,朝顾喜喜张开右手。“拿去。”
  顾喜喜看他手中是个折起的手绢,四方四正,里面明显包着东西。
  “这什么?”
  慕南钊说,“打开看了就知道。”
  顾喜喜瞅了他一眼,拿过手绢包托在掌上,小心地拆开。
  入眼霍然柔光水润,大颗小颗。
  她讶异地抬眼,“珍珠?”
  慕南钊道,“你且收着,孟大娘子对你印象不错,由你交给她更合适。”
  “另外,你可从其中随意挑一颗,以弥补那日的开销。”
  他说罢转身就走。
  “你等等!”顾喜叫住慕南钊,“你不是没打算真的做生意么。”
  “为何又弄来这些。”
  慕南钊背对她站着,“这还多亏你提醒,做戏做全套。”
  “珍珠商人不拿出些珠子,如何取信于人?”
  第33章赶着我的小驴车
  慕南钊回眸,嘴角勾起个嘲讽的冷笑,“毕竟,还要骗她给我引荐孟将军,现在不过是刚开始。”
  顾喜喜趴在窗棂上,看着慕南钊的背影穿过满院月光,隐入阴影中。
  顾喜喜关了窗,帕子上大大小小的珍珠在灯火照耀下荧光流转。
  她对着珍珠怔怔出神,却没有心思从中挑一颗抵债。
  原来慕南钊这两日都在忙这件事。
  可他之前根本没钱,又如何弄到这些品相上佳的淡水珍珠?
  刚才看他走路的姿势,好像跟平时有些不同。
  顾喜喜眉心紧蹙,三两下将珍珠包起放进抽屉,起身开门出去。
  西屋亮着灯。
  顾喜喜蹑手蹑脚刚走到窗下,就听见老郎中的抱怨:“你这是干啥去了,伤口又渗血了!我每日做的淡盐水还不够你一个人用的!”
  窸窸窣窣解开绷带的声音,老郎中叹气。
  “还好只裂开了这一点,不然你就等着再一次毒发,再昏睡个几天。”
  顾喜喜暗自心惊,伤口裂开?
  他到底是怎么拿到那些珍珠的,该不会是去打劫吧?
  老郎中也提出同样的问题,“你说你到底为何呢?”
  “你跟我说,你纵使拼了命,也有必须要去做的事,让我帮你续命。”
  “可你自己总这般不要命,我也没把握每次都给你救回来。”
  紧接着是哗啦啦的冲水声。
  慕南钊说,“这水里加盐干什么,难怪跟之前用的不同,疼死了。”
  老郎中哼哼两声,“怎么,不想听我说,转移话题啊?”
  “你知道疼就好。”
  “盐是好东西,可凉血解毒,可防腐,你且忍忍,洗干净就好了。”
  慕南钊似乎是笑了,“防腐?难怪腌火腿能盛夏不腐。”
  老郎中一边娴熟地清理伤口,“说起来你还得感谢喜喜。”
  “我其实早就试过许多用盐清创的法子,都不奏效,有些甚至还有害处。”
  “结果那丫头告诉我,寻常的盐巴太杂,要提纯才能用。”
  “而且,盐粉兑至纯之水也是有比例的,就像药方里的引子,过犹不及,少则无用,这番道理我竟然从未想过。”
  “哎,我跟你说这些作甚,你又不是郎中。”
  然后是打开药箱,翻找药瓶的声音。
  过了会儿,慕南钊说,“她的确有些令人难以理解的本事。”
  “不依靠任何人,她也能过的很好。”
  老郎中笑道,“你是不是想说,就算你这个准夫婿死了,对她而言也无关痛痒。”
  慕南钊声音带着自嘲的笑,“岂止是无关痛痒。”
  突然,他抬眸瞥了眼窗户。
  “到那个时候,她应该会觉得很高兴吧。”
  “胡说!”老郎中摇头,“这话就说的过分了啊,我徒儿心善。”
  “不管你俩最后能不能凑成一对,她也不可能盼着你去死。”
  屋内的对话停了,顾喜喜贴墙站了片刻,默默回了自己屋。
  次日早晨,慕南钊刚走出房门就听见驴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