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转眼间,半个大殿都被这些珍玩填满,在夕阳映照下流光溢彩。
  "这些,"皇帝指着满殿珍宝,眼中带着难得的慈色,"一半是慰劳爱卿查案辛苦,一半给元氏压惊。"
  他忽然感慨道:"当初朕还觉得这门亲事委屈了你,如今看来,倒是天作之合。"
  陆江年郑重叩首,额头触地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
  离开皇宫时,他望着天边流云,人心易变,比天上的云彩,还要难以捉摸。
  -
  瑶光殿。
  昭华夫人斜倚在紫檀木雕花贵妃榻上,护甲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
  一盏上好的血燕早已凉透,凝出胶质,却无人敢上前更换,殿内熏香袅袅,却驱不散她眉间凝结的愁云。
  她这会正在头疼。
  不为别的,就为了一件事。
  她那不争气的儿子,居然看上了梁家二房的梁雨花!
  "母妃!"
  人没见,声先至。
  往日昭华夫人听到慕容骏的声音,笑意早就染上心头了,如今却是烦躁不已。
  珠帘哗啦作响,五皇子慕容骏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他腰间羊脂玉佩叮咚相撞,锦袍下摆还沾着几片花瓣,显然刚从御花园疾步而来。
  那张肖似昭华夫人的俊脸上写满志在必得:“您考虑得如何了?您就答应儿臣吧!"
  "不可能!"
  昭华夫人猛地拍案而起,腕间金镶翡翠镯子撞在案几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她美目圆睁,精心描绘的远山眉几乎要竖起来,胸口剧烈起伏:”你真是魔怔了!如今梁妃大势已去,二皇子锒铛入狱,你不想着在朝中经营,反倒惦记起梁家二房的丫头?"
  慕容骏浑不在意地撩起织金蟒纹袍角,大剌剌地坐在湘妃竹榻上。
  伸手从琉璃盏中拈起一枚蜜渍金桔,漫不经心地抛入口中。
  从小到大,只要是他看上的东西,母妃总会想方设法弄来——那年春猎时看中的汗血宝马,父皇原本要赐给太子,最后不还是到了他手里?
  "母妃~"他拖长了音调,像小时候讨要玩具那般,”那梁雨花生得实在可人,您是没见着……"
  "慕容骏!"
  昭华夫人扬手就要掌掴,却在触及儿子面颊前生生顿住,她涂着蔻丹的指甲微微发颤,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你可知现在满朝文武都在避着这件事……"
  她突然压低声音,”你倒好,上赶着往火坑里跳!"
  殿外传来宫人细碎的脚步声,昭华夫人猛地攥紧手中绣帕,指节泛白:"你是嫌东宫之位太烫手?还是觉得本宫这些年太过顺遂?"
  "母妃多虑了。"慕容骏满不在乎地掸了掸衣袖,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东宫之位,不过是儿臣囊中之物。"
  第393章 孽缘的由来
  “母妃,儿臣就想要梁雨花!”慕容骏语气一软,忽然跪坐在昭华夫人脚边,一双眼含乞求,活像只讨食的猫儿。
  他想起前一阵,他故意去寻那丫头,梁雨花那惊慌失措的模样,心头就像被羽毛轻轻扫过,痒得难受。
  昭华夫人看着儿子痴迷的神情,心中警铃大作。
  她太了解这个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孩子——那眼底闪烁的,分明是志在必得的执念。
  "骏儿,"她强压着怒气,指尖掐进掌心,”梁家如今是什么光景?梁妃母子还在天牢里关着!你让母妃怎么去跟你父皇开这个口?"
  若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她早就张罗着纳进府了。
  儿子成年至今,还是头一回对哪个姑娘这般上心。
  可偏偏是梁家的女儿——那可是个烫手山芋!
  “母妃至今都没有弄清楚,梁妃母子到底触犯了你父皇哪里,我们不能贸然……”
  皇上处置这件事情,雷厉风行,半点风声都没有传出来。
  昭华夫人不得不慎重。
  慕容骏猛地站起身,锦袍下摆扫翻了案几上的茶盏,沏好的茶水泼洒在华贵的地毯上,洇出一片深色痕迹。
  "我不管!"他像只困兽般在殿内来回踱步,腰间的玉佩随着动作剧烈晃动,“我就要梁雨花!母妃不帮,儿臣自己去求父皇!"
  昭华夫人气得眼前发黑,扶住贵妃榻才没栽倒。
  这个孽障!
  她苦心经营这么多年,难道要毁在一个小丫头手上?
  "你给我站住!”她厉声喝道,声音尖得几乎破音。
  可慕容骏早已甩袖而去,殿门被他摔得震天响。
  廊下伺候的宫女们吓得跪了一地,只听见五皇子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宫道尽头。
  -
  说起这段孽缘,倒真真是天意弄人。
  那日梁妃与昭华夫人暗中勾结,设下毒计要陷害三皇子。
  五皇子慕容骏得了消息,兴冲冲地约上表兄陈正权,特意选了三皇子府邸对面的茶楼,包下临街的雅间,只等着看场好戏。
  慕容骏懒洋洋地斜倚在雕花窗棂边,指尖把玩着一只酒杯。
  楼下街市喧嚣,贩夫走卒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他却只死死盯着对面三皇子府的朱漆大门,生怕错过什么好戏。
  陈正权坐在一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想起去年那桩拐卖幼童的案子,他至今仍恨得牙痒痒。
  虽然最后推出个管家陈三顶罪,但父亲陈本还是将他连夜送出京城,连年节都不许他回来。
  那段在外漂泊的日子,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表哥放心,“慕容骏眯起双眼,眼中是森森冷意,”这次定要让慕容骥摔个大跟头,给你好好出这口恶气!"
  陈正权闻言面色稍霁,举起酒杯与表弟重重相碰。
  他咬牙切齿道:“让他害我!活该有此报应!"
  想起自己在五皇子的婚宴上被当众带走的屈辱,他握着酒杯的手青筋暴起,仿佛要把那茶杯捏碎。
  时至今日,他们依然以为,拐卖幼童案,是三皇子故意扒出来对付陈家的,根本没有查到,陆江年在背后的推动。
  慕容骏亲热地揽住陈正权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道:”敢动我表哥,我要他十倍偿还!"
  他从小就和陈正权形影不离,那段表哥不在京城的时日,他连骑马都觉得索然无味。
  府里的妻妾再美,也比不上和表哥一起纵马驰骋、饮酒作乐来得痛快。
  女人有什么意思呢?
  -
  慕容骏与陈正权推杯换盏,忽然不经意往楼下一瞥。
  阳光温柔地洒在长街上,一袭鹅黄色纱裙的少女正与丫鬟说着什么。
  她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肌肤胜雪,杏眼桃腮,笑起来时眼角微微下垂,带着几分娇憨可人的稚气。
  微风拂过,吹起她鬓边几缕青丝,少女抬手将发丝别到耳后,露出一截莹白如玉的皓腕。
  "那是……"慕容骏手中的酒盅突然倾斜,酒液洒在锦袍上也浑然不觉。
  他的目光像是被磁石吸住一般,再也挪不开分毫。
  陈正权顺着表弟的视线望去,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梁家二房的丫头,梁雨花。"
  他眯起眼睛,像是回味什么美味般舔了舔嘴唇,”生得确实标致,之前我还逗过她呢,小丫头羞得耳朵都红了,话都说不成一句,羞答答的。"
  见慕容骏仍痴痴望着街角,陈正权突然凑近,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五皇子耳畔:“怎么?殿下也看上这朵娇花了?"
  他得意地晃着酒杯,”看来咱们兄弟眼光倒是一致。"
  慕容骏恍若未闻。
  慕容骏的魂灵仿佛被那抹鹅黄倩影摄去,整个人僵在窗前,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他痴痴地望着那个娇俏的身影——少女正从老翁手中接过一支晶莹剔透的糖葫芦,指尖与糖衣相触时,她眉眼弯弯地笑了,那笑容比三春的桃花还要明媚。
  糖葫芦的蜜色糖衣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般的光泽,少女小口咬下时,糖渍不小心沾在樱唇边角。
  只见她伸出粉嫩的舌尖,像小猫舔奶般轻轻一勾,那抹甜蜜便消失在唇齿之间。
  慕容骏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喉结上下滚动。
  直到那抹亮色彻底湮没在街市的人潮中,五皇子仍保持着前倾的姿势,衣袖沾满了酒渍也浑然不觉。
  他的魂魄仿佛也跟着那鹅黄身影飘远了,只留下一具空壳呆立在窗前。
  “原来如此……"
  慕容骏喃喃自语,右手不自觉地按在左胸。
  那里正传来一阵阵陌生的悸动,心脏跳得又急又重,几乎要冲破肋骨的桎梏。
  他终于明白那些话本子里描写的"一见钟情"是何等滋味——就像被人当头浇了一壶烈酒,从头顶酥麻到脚尖。
  "表哥……"
  他声音沙哑得可怕,像是许久未沾水般干涩,“原来,我也喜欢女子的。"
  他缓缓转身,眼中闪烁着深深的执念,”我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