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牢头在开门的时候看了一眼向下的台阶,宛如深渊。牢头看一眼都觉得发怵。早就听说从前衙门修建了一道秘牢,没想到是真的。
  吕嫣这次走的很快,先于谢胥一步行至了尸体旁。
  谢胥手里握着油灯,看着吕嫣的样子。他真的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女子,说害怕的是她,突然不怕的又是她。
  吕嫣看着椅子上那具无头尸体。之前好几次她都离这具尸体很近,但从来都没有想过验它。
  她不喜欢看死人,是因为她看的死人太多了。多到她心存抵触。
  后来到了大方医馆之后,她以为她终于不用再接触这些东西了。
  没想到命运齿轮从来都不会轻易放过每一个人。
  吕嫣伸手,直接抬起了尸体的左手。
  左手心有厚茧,多年习武握兵器的人逃不脱这样的茧子。
  不像谢胥的手,读书人的,细腻光洁,修长薄嫩。
  吕嫣看了看左手的茧子,又抬起尸体右手,看了看右手的茧子。
  谢胥已经走到了她身边,“怎么样了?”他直觉吕嫣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不是吕姑娘平时要搞事情的那种不对劲,而像是,一种悲伤。
  吕嫣身上有很多种情绪变换,远比一般人更复杂,所以她才像一团迷雾,有时候感觉渐渐明朗,就和她的笑容一样,但下一刻就迅速聚拢变成了浓厚的雾气。
  吕嫣只看了两只手,其他地方甚至都没有再看,就朝着谢胥转过了身。
  面对着谢胥的吕姑娘容色娇美,神情却淡淡的要笑不笑从。
  谢胥却一瞬间瞳孔聚起:“你看出什么了?”
  吕嫣却慢慢反问道:“大人你从来没有了解过与‘习武’相关的东西吧?”
  谢胥看着她,知道吕嫣不会无缘无故来这么一具。“那又如何?”
  “左右两只手都有厚茧子。”吕嫣清淡地说了这么一句。“几乎一模一样。”
  谢胥实在越来越狐疑,他不由微微拧起了眉心。
  吕姑娘的声音在这地下像是飘起来的一样:“于跖逑的兵器是单刀。不止是他,所有人的兵器几乎都是单刀,单手。”
  谢胥感受到自己的掌心忽然被冰凉的双手给握住了。
  是吕嫣。
  因为谢胥一只手还握着烛台,吕嫣甚至直接把烛台给拂落到了地上,瞬间火苗熄灭了。
  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你……”谢胥刚说一个字,就感觉到自己的两只手的掌心,都被紧紧贴住了。
  吕嫣慢慢地抬起了谢胥的两只手,女子的掌几乎与他交握,像是情人般亲昵、但吕嫣黑暗中的脸是凉的。
  “正如大人的右手,因为常年握笔写字,所以虎口处有微微的茧子。”谢胥本来是应该在吕嫣握住他手的时候,就立刻抽出来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仅仅是那一刻的迟疑,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吕嫣的手指在他的虎口之处,慢慢摩挲着,“可是再看大人的左手,虎口处如此细腻,并无任何茧子,这自然是因为,大人并不用左手写字。”
  吕嫣口中的热气几乎吹在谢胥的脖子里,因为贴的近,两人的手掌甚至还紧紧握在一块。
  谢胥一动不动。
  此时吕嫣抬起了头,脸仰望着谢胥:“所以大人懂了吗?这具于指挥的尸体,怎么会出现左右手的茧子,几乎一模一样呢?”
  办案需要证据,纵然有千般的怀疑,也只是怀疑。这具无头尸体放在地下这么久,谢胥或许曾经有过瞬间不确定,可是在所有人都认定这是于跖逑的情况下,他也只能继续这么认定。
  可现在,吕姑娘把证据给他摆出来了。
  其实,这是一个早就可以摆出来的证据,只是,这个证据只有吕姑娘能发现。
  两人就这么维持着暧昧的姿势许久,谁也没有先说话。
  第五十五章 画地为牢,作茧自缚
  “大人!大人!”头顶传来咚咚咚的走动声,然后是牢头的叫喊。
  吕嫣松开了谢胥的双手。手指抽离的那一瞬间,谢胥似乎感觉心底一空。
  “大人,不是只有习武之人的掌心才会有茧子。”吕嫣冷柔的声音还在继续,“比如,衙门院中,每日扫地的。”
  双手握着扫帚,一日一日,扫啊扫。
  “又或者,厨房颠勺的,茅厕背粪的……”
  这些不起眼的,下人。卑微的,小人物。
  之前他们把所有的目光,都放在那一个个的,道貌岸然的衙役身上。又或者说,有人刻意这么引导。
  吕嫣从头到尾,都在冷眼旁观这戏中的芸芸众生,他们思维定势,一叶障目,画地为牢。
  只有她身在局外,从始至终清清楚楚。
  只要她不说出来,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大人!大人!”牢头似乎很惊慌,“你还在里面吗?”
  头顶传来了拍门的声音。
  谢胥捡起了地上的烛台,已经没有火了,但是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甚至能看到吕嫣宛如星子的一双眼。
  “吕嫣。”谢胥丝丝的热气也拂过了吕嫣的面颊,“你是想说,于指挥他还活着。”
  吕嫣似乎嘴角在动,可惜看不清是笑还是在哭:“都这个时候了,大人自己不是也应该有判断了吗?”
  再次是久久的沉默压抑。唯有谢胥的呼吸,在一层一层的加重。
  “那死在这里的人是谁?孙四他们密谋杀于指挥、难道还会杀错人?”
  吕嫣再次说出了那句话,这次她的嘴角很明显是笑:“一群蠢人,算计一个聪明人,会是什么结果?”
  当然是那群蠢人,自食其果,功败垂成。
  “如果你是聪明的于跖逑,一直以来运筹帷幄地控制这群人,你会意识不到他们已经起了杀心吗?”
  一只老狐狸,一个高明的猎手,他早就想好了脱身之计。
  甚至这群猎物还自以为得手了。
  没有想到,他们早就掉入了一个更大的陷阱。
  “宋二出城遇害之前,是接到了一封信才慌张出城的。他的家人说,他接到信的时候,恐惧害怕。大人认为,谁的信,才会让宋二如此慌张害怕?”
  自然是,他们认为已经死去的于跖逑。
  之前吕嫣形容,京畿衙门一个一个的死人,像是一场狩猎。
  如今,猎人现形了,就是他们的于指挥。
  谁能精准狩猎这群训练有素的衙役、那自然是训练他们的于指挥啊!
  距离这么近,吕嫣仿佛能感受到对面谢胥的身体在颤抖,直到谢胥抓住了她的一只胳膊。
  吕嫣才突然发现,是她自己在颤抖。
  这地底冷如骨髓,谢胥抓住吕嫣的胳膊,对她说道:“上去再说吧。”
  吕嫣有些迟疑地意识到,她一直站得离谢胥这么近,是因为谢胥的身上,有暖意在不断传来。
  谢胥一手持着已经熄灭的烛台,一手牵着吕嫣的胳膊,带着她慢慢朝着出口通道走过去。
  这地底谢胥已经很熟悉,闭着眼睛都能找到方向,所以他很快带着吕嫣重新踏上了台阶。
  越靠近出口,那身后的冰冷就少了几分。
  吕嫣呆呆地看着在自己前面带路的男人。
  谢胥看起来文弱,却从来没有情绪失控的时候,不管是被吕嫣嘲笑也好,挑衅的时候也好,他都是那样子。
  之前吕嫣觉得这个人古板木讷,不通风情,现在却突然有了种别样的感受。
  牢头在上面看到门终于打开了,总算是松了一大口气,“大人,您怎么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们出什么事了!”
  毕竟前指挥使就是在这里出事。谢胥竟然还有胆子一次又一次下去。
  上来的吕姑娘脸色不太好,她目光看向了别处。似乎有意躲着谢胥一般。将手臂从谢胥手里抽了出来。
  谢胥看了看她,现在他没有办法关注吕嫣的个人情绪,因为刚才的验尸结果让这件案子重新出现转折。
  “这女子又对大人说了什么?”
  牢头现在看谁都有点应激反应,尤其是他觉得诡计多端的吕嫣。
  “大人可不要再随便受她影响。”
  谢胥看着书房的窗外,他不会受任何人的影响,只会受线索的影响。
  吕嫣给出了明确的线索,明确到可以推翻之前的推论。
  众衙役合谋谋杀于跖逑。
  却反被于跖逑狩猎。
  “去查一查,近日衙门之中,有没有杂役、扫洒的下人失踪。”
  之前盘查衙役,现在又盘查下人。
  这时,空中忽然闪过了一道像是信号烟的闪光,吕嫣注意到了。
  “我出去一下。”吕嫣说着就要走。
  “站住。”谢胥喊住了吕嫣,“你现在不要离开衙门。”
  吕嫣身形僵了僵,忽然一笑:“怎么,我又成为大人的犯人了吗?”
  谢胥声音却缓和了:“你待在衙门里,安全。”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