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白云山一役后谢寒商才真正开始崭露头角,而夏信的父亲夏延昌将军被太后调遣收复西关,他随父同行,与谢寒商分道。
  至此经年,一去不回。
  谢寒商已经被拜为定远将军,一战扬名,数战受封,成为炙手可热的新贵。
  那时候他已满了十八,原本寂静的侯府,说媒的冰人一时间纷至沓来。
  但谢寒商的心里,矢志不忘的永远只有那个护短的,趾高气扬的小公主。
  他第一次见她时,她就在为一个女婢反抗太后。
  即便是太后要罚,她也会挺身站在侍女面前。
  城阳公主护短仗义得不讲道理,急得脸颊通红脖子变粗,她用软的,用硬的,软磨硬泡,一定要让太后赦免婢女的小小罪过。
  谢寒商有一个荒诞的念头。
  若是小公主有朝一日护着他会怎样?
  从来没有被坚定选择与保护的人,颠倒疯狂地思量着小公主有朝一日会护着他。
  他想保护她,与想被她保护,从来都不冲突。
  对他而言,她不论做什么,都是可爱的,如明月,高不可攀。
  他还没有足够的资格走到她的面前,请求她的认识,他还需要再立许多战功,直到有一天当他走到她面前,即便他不说出自己的名字,小公主也会望着他,笑盈盈地对他说“原来是你呀”。
  *
  “原来是你呀。”
  她附唇在他耳边。
  现实的声音,覆盖了往日的记忆。
  萧灵鹤抱紧了他的后颈,怕自己一时失手滑下去,但他托举着她很稳。
  虽然他凶狠,但萧灵鹤还是很喜欢。
  她轻荡荡地咬了一口谢寒商的耳朵,“我小时候长得很漂亮,对吧?”
  谢寒商望着殿下湿漉漉的眉,水润晕红的眸,“现在比小时候更漂亮。”
  她嗔了他一声,推他,“人家跟你说正经的。我小时候是很漂亮,而且身份贵重,所以围绕在我身边的莺莺燕燕总是很多,个个都对我献殷勤,我很喜欢那种被众星拱月的吹捧感觉。”
  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他好像更狠了一点儿,有阴湿男鬼那味儿了,萧灵鹤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不迭哄他:“商商,商商,你饶我好不好?我再不敢那样想了,以后我就,就喜欢你一个……”
  谢寒商置之不理。
  萧灵鹤忙亲他,亲他眉骨,亲他脸颊,亲了所有她能够着的地方还不行,她实在无计可施了,只好继续来求:“商商,我以后保护你好不好?我护着你,谁也不能伤害你,谁也不敢欺负你……”
  他夙愿得偿:“一言为定。殿下。”
  吓得萧灵鹤哆嗦了一下。
  她问他:“后来呢,后来怎样了。”
  谢寒商:“都是军中往事,殿下还要听么?”
  只要能让他稍微消停点儿,萧灵鹤什么都愿意听,眼下保命要紧。
  她甚至觉得,她的小命都快玩完了。
  这才知道,以前那六个人格有多么不中用。
  真正的谢寒商有多么可怕。
  谢寒商抚去殿下眼角的泪痕:“殿下别哭。”
  萧灵鹤咬牙,对他又打又骂,但也知道这都没用,“我哭你也不会放过我的。”
  谢寒商:“殿下。”
  他在水池底下,提醒了一下公主殿下上翘的脚趾。
  “……”
  萧灵鹤失了先机,只好像蚊子一样哼哼:“被你发现了,哼。”
  他只一笑,笑得她芳心大乱。
  忍不住又推了一下他,恨恨地道:“都怪你胆小,你早点儿出现,本宫早将你这小闷骚拿下了,还用得着这些年。”
  谢寒商顺着殿下的话:“是么?”
  萧灵鹤哼了一声:“本宫眼睛又不瞎,知道上京城谁家的公子长得最好看。”
  谢寒商不疾不徐:“谁家的?”
  萧灵鹤为他的没轻没重着恼,口中却诚实地回:“玉液池里的登徒浪子。”
  谢寒商莞尔,唇角轻轻地仰起。
  “瑞仙。”
  他缓声唤她乳名。
  萧灵鹤霎时心与涟漪一同激荡,想要看他。
  “我原以为四年前的雨,我不会再提。但是现在,殿下护着臣,臣已无所惧。”
  他低下唇,吻住了公主璀璨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商商终于暴露了本性,啧啧。
  第58章 谢寒商自述(3)
  ◎先复九州,再去做她的驸马。◎
  已是定远将军的谢寒商,领了兵符,率领自己的第一支细柳营,英勇参战。
  神莅元年,驱兵马,振长策,率抵六合,斩旌旗以叩关,杀贼寇以祭灵,九战九捷。
  捷报频传日,上京城的风声变了天。
  虽说胜利不大,未能扼杀得住北人南下,但大雍已经多年没有看到对战北人的胜利了,都以为,北人是不可战胜的。
  事实上,能有这样的胜利,便已可谓转机。
  官家龙颜大悦,对靖宁侯府诸多封赏,金银财宝不可胜数,而谢钊也因此连擢两级。
  只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谢钊一事无成,庸庸碌碌,而谢家这一代却出了这样的英杰,匪夷所思,又让人暗怀妒忌。
  朝堂上不少官员,其子都在细柳营中。
  这支细柳营,原属于广平军,是一支彻头彻尾的富贵兵。
  是仕宦子弟镀金所用。
  营地里待足五年,依靠祖荫,也能在庙堂之中谋得一官半职,不至于两手空空,闲散度日。
  官员对其子侄亲戚的期许,也不过是盼着他们不生事端,老老实实在军营待够年限,好获得举荐,入朝为官,但一个屡战屡胜的将军,拖着各家的儿郎入了危局。
  谢寒商起初进入广平军,原因也在于此。
  但他却颇受主帅樊燮的任用与提拔,入营之后,展示出了非凡的能力与手段,未满一年便升了校尉。
  白云山大捷后未久,又受封为将,从此广平军独立了一支万人先锋营予谢寒商。
  广平军主帅说他治军严明,有绛侯周氏遗风,故以细柳为其先锋营命名。
  夜间火烛通明,仍在灯下撰写军报的谢寒商,收到了一碟清甜白嫩的米糕。
  抬眸,只见灯下蹲着一个少年,像羽翼未丰的毛雀,头发乱糟糟,一张脸晒得黢黑。
  他见将军看着自己,心往上一提,唯恐将军惩罚,连忙招供:“将军,末将是细柳营先锋,您麾下战将,孙则,小字笃定。”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把盘子往将军的案头里侧怼了怼,低垂浓睫:“将军,这是末将家乡的米糕,是末将的母亲亲手做的。”
  谢寒商狼毫停顿,看向灯辉烛影里莫名其妙对他亲切的少年,目露不解:“拿来作甚?”
  孙则小声说:“给将军尝尝,也许将军会喜欢。”
  谢寒商并不是一个习惯旁人亲近的人,没有动。
  孙则知道将军不太喜欢亲近陌生人,向来严肃,他见此情态,便不由地紧张。
  谢寒商看出他的窘迫,没有拂逆他的心意,拿起一块米糕尝了一口,入口清甜,但不甜腻,糕点落在舌尖上顷刻便化作糯粉,咽下之后,有回甘。
  “很好的手艺。”
  孙则听到一声淡淡的评价,却是心如鹿撞,他鲁莽地仰起了自己的脑袋。
  “将军还喜欢么?”
  谢寒商并不是贪恋口腹之欲的人,吃了一块,便道:“你母亲为你做的,我已尝过,其余的你拿回去吧。”
  孙则知道将军肯尝这一块已是破例了,他心里很高兴。
  隔日,将军的案头上又多了一支新裁的梅花。隆冬寒日,那梅花新鲜沁水,鹅黄的花蕊,根根浮游,像是极细的触角,傲然挺立于瓣瓣晶莹之间。
  谢寒商拿起梅花,若有所思。
  直至那名胆大妄为,与旁人都不太一样的少年拂开帘门进来。
  孙则牵着衣角,诚惶诚恐,勇敢坚定地说:“早晨校场上跑完马,我见到西山梅林里的花开了,给您采了一支。”
  谢寒商握着梅花持凝了许久,喉结缓慢地滚,“我喜欢女人。”
  孙则一讶,接着,他意会过来了什么,急忙跳脚,大声辩解:“将军误会了!末将,末将不是那个意思!”
  谢寒商松了一息,问他:“你是何意?”
  孙则脸颊有些红:“末将入军营以来,便不喜欢与他们划拳博戏,可是广平军里到处都是这样的人,只有将军你不同。我请求了樊将军,让他将我调入细柳营,入将军的麾下。可末将却在入营之后,发现将军总是一个人,总是很孤独。连每个月通家书的日子,将军也……一个人在这里写军报。”
  他只是想对将军好些。
  他只是想告诉将军,他有多么崇敬他。
  他只是想将军带着他,收复九州,夺回失地,如此方为男儿,不负报国之志。
  谢寒商沉默片刻,“我记得,你的父亲是中书省孙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