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向来自诩冷静的他,心中骤然燃起一股无名火,烧得他理智全无。
  他嘲笑方聿的自欺欺人和痴心妄想,一字一句揭穿程仲然是如何恨他、怨他。
  这位年过五十的父亲气得脸颊涨红,嚷着让儿子闭嘴。
  程仲然是方聿的软肋,是方聿父子俩之间不可言说的避讳,现在,又多了另一件不能提及的避讳——
  方聿被嘲得哑口无言,见儿子端坐在餐桌前表情冷漠,顿时气得咳嗽,他捶胸顿足,嘲讽方静淞:“是,我的婚姻失败了,你的婚姻就美满了?”
  方静淞闻言身体一僵。
  方聿接着说:“结婚的时候你随心所欲,现在婚也随便离,婚姻大事,你从来有问过我这个当父亲的意见吗?”
  方静淞到底年轻沉不住气,被看不上眼的父亲戳到痛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少拿我和你比,我不是你。”
  方聿冷笑,人性他洞若观火,付兰殊就是他以此基础训练出的典型的忠犬,嘴硬心软的儿子他同样看得透彻,此刻话题急转直下,话题由程仲然变为宋年。
  方聿存心挫儿子的锐气,不急不缓地反问:“那你的婚姻保住了吗?是谁当初口口声声说你和那个omega一见钟情,力排众议也要娶他回来?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遂了你的愿,怎么,现在又不爱了?”
  方静淞脸色难看,从前都是他借着婚姻的话题嘲讽方聿,现在轮到自己被揭伤疤,方静淞除了难堪,还想起了某个人纤弱又倔强的身影。
  再回想起宋年,他居然是感到思念。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在校门口偶遇对方的缘故,omega的身影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方静淞双手握紧又松开,他扯唇,自嘲道:“是,不爱了,所以才离婚。”
  方聿轻嗤一声,拆穿他:“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名下的一栋房产最近转让给了闵家,闵家那种小门小户,也值得你和对方有商有量?你那么保护宋年,他本人知道吗?现在跟我说什么不爱了离婚了,你自己信吗?”
  方静淞沉默。
  他确实将自己名下的一栋房产赠给了闵家,条件是收回三年前闵家曾收养过宋年的有关证据,以及让其撤销对宋年故意伤人的指控。
  宋年那个养父当初因此瘫痪是事实,这几年的休养和护理却已经让对方可以短时间下床拄拐行走。
  时间消磨了闵家养父对宋年的记恨,加上一栋价值过亿的房产,以此和解,正常人都不会拒绝。
  他不意外方聿会知道他名下资产的变动,却担心方聿知道了这事背后,牵扯到属于宋年的那一部分。
  他眉头微蹙,警惕地看向自己的父亲,说:“我的事,不用你管。”
  “呵。”都这种时候了还想着替那个omega隐瞒,儿子吃瘪,方聿心情好转,连身边跪着的付兰殊都显得顺眼了。
  方聿伸出手,付兰殊便听话地将脑袋凑近,脸颊上被筷子甩出的两道红痕触目惊心,成为男人指尖安抚的物件。
  方聿才不屑管这事,他只是好奇自己这个儿子是什么时候变了性子的,他漫不经心地开口:“不是你想离婚,说到底,是宋年不爱你,是他想离婚,对吧?”
  方静淞愣住,他想说什么来反驳方聿,张口却只有失语。
  方聿抬眼,向来倨傲的儿子,竟因被他说中心事脸色倏然变得难看。
  方聿行事素来果断,想要的东西势在必得,就算得不到也绝不允许旁人染指,他不屑儿子如今的所作所为,尤其和自己当年一对比,这么看来,得到永远比放手要值得。
  方聿挑眉,看着儿子说:“光背后下功夫有什么用?”
  眼前这个甚至都不能称之为家的地方,这么多年,好像不仅只是困住了程仲然。在方家生活的日子里,孤独好像是常态,偌大的宅子,竟没一处有温度的地方。
  人生的悲剧从方静淞出生的时候开始上演。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成了潮湿洞穴里结出的茧,身心都被包裹住。若不做出改变,发疯和窒息是注定的结局。
  方静淞曾经想极力斩断自己和这里的联系,极力想将自己伪装成正常人一样生活。但身体里流淌着属于方聿的那部分血,无论何时何地,深入骨髓的某种病态都能将他逼回原形。
  方静淞不想承认,在他借故拖延离婚的那几天,他不止一次动过要将宋年永远囚禁下去的念头。
  他有很多种手段可以让自己的婚姻不结束,尤其在那天得知宋年要逃走时,方静淞除了愤怒,还切身感觉到了害怕。
  那种自己珍视的东西即将从眼前消失的感觉,很多年前他只经历过一次,而那一次是因为程仲然去世。
  血缘至亲彼此仇视多年,他甚至来不及和对方和解。死亡来临的一刻,所有的恨烟消云散,最终都化作了心痛。
  宋年从他身边离开,是方静淞历经这种失措感的第二次。他恨了一个月,以为不过是戒断反应作祟,直到今天,在校门口看见对方的身影,所有的恨和怨同样烟消云散。
  这一次,所有的恨都化作了思念。
  胸口堵闷,眼角泛酸,方静淞惊觉当日和宋年彻底结束关系时出现的感受,在今晚会再次出现。
  他抬眼看向自己的父亲,不愿再争执口舌上的上风,他起身提出自己要走,有关方聿和程仲然之间的隐情他也没有精力再问。
  一场家宴闹得不欢而散,方聿临了也没放过儿子,张口说:“你离婚是你的自由,但既然这婚离了,身边总不能一直没人吧,回头我介绍两个家世合适的omega给你,你见一见?”
  方静淞拿起外套,头也没回地走了。
  回到别墅,当晚方静淞就发了热。察觉到身体不舒服,从家里常备的医药箱里找到一盒退烧药,他扣下两粒药吞服。
  退烧效果只管一时,半夜身体反复起热,方静淞精神不济,挨到早上六点叫了家庭医生过来。
  家庭医生到后为他重新量了体温,温度直逼三十九度,开药打了点滴,方静淞给褚辰发了消息,让他通知各部门今天的早会推后。
  管家上楼送来早餐,方静淞没胃口,打着点滴靠在床头眯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家庭医生正在为他换第二瓶点滴。
  “方先生,你睡着的时候,我用测量仪测了一下屋子里的信息素指标,数据显示你现在应该是有信息素外溢现象。不知道你有没有感觉到。”
  方静淞愣了下,他没闻到自己的信息素外溢,身体除了发烫倒没别的异常。
  可他不是简单的发烧吗?
  家庭医生道:“当然测量仪测出来的结果比较粗略,我这边建议你如果察觉身体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还是抽血做一下检查,比较保险些。”
  第85章 想念
  自己身体的状况自己清楚,不过是恰好受凉发烧,方静淞并没有放在心上。
  点滴打完后烧也退了,方静淞照例去公司,忙碌一天只感觉身体十分乏累。
  从前大部分时间他也是用在工作上,但每到饭点,家里总有个人会给他发消息关心他什么时候下班。时间久了,方静淞习惯在下午五点钟看一遍消息框。
  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一颗心全扑在工作上,办公室一整扇落地窗视野开阔,一天的光线变化清晰可见。方静淞最怕办公室外的天空变暗。
  身体的忙碌带来身体和心理的双重疲惫,人一旦忙起来就不会胡思乱想。从前在家中书房就能处理的工作,方静淞如今会在公司里做完才回去。
  家里别墅空荡荡的,只是少了个人,却比之前冷清了不止一点。
  方静淞觉得自己经历的这场戒断反应,时间也太长了,这一个月他都已经快记不清楚自己是第几次在夜里超过十点钟才回家。
  即便如此,他后半夜的睡眠质量也依旧很差。
  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缘故,方静淞今天工作的时候感觉格外吃力和疲惫。管家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问他晚饭要什么时候准备。
  其实是在委婉地问他,是不是还像往常那样等到快零点才从公司到家。
  方静淞合上文件,透过百叶窗看见外面工位上零星的几个还在加班的员工。
  看向时间,已经快八点,方静淞吩咐褚辰为还在加班的员工们点了夜宵,自己则拿起西装外套,破天荒地比平时早下了班。
  回家早的代价就是有足够的时间胡思乱想,晚餐的时候方静淞因为生病吃什么都寡淡,没吃多少他就回房间休息了。
  明明洗漱的时候还正常,直到躺在床上,方静淞翻来覆去如何也睡不着。
  他打开手机无意识地点开了属于宋年的聊天框,omega依旧用着那个土的掉牙的绿植头像,几天前他曾点开头像又放大,终于认出来图片里的绿植是小阁楼上那盆的龟背竹。
  阴阳叶,变异种,小巧而珍贵。
  除了小阁楼上的那几盆龟背竹,一个月前宋年和他离婚的时候什么都没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