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你来前,我刚为你父亲研了磨,他练字的时候,没一时半刻出不了书房。”付兰殊为自己斟了一杯茶,微微叹了口气,“等会儿吧,你难得回家,有些话我们俩也可以先聊聊。”
  方静淞望了眼二楼书房的位置,在沙发对面坐下,冷笑一声,“他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
  宋年跟着坐在方静淞身边,听到现在,也看出两人关系似乎不合,自己插不上嘴,只能心惊肉跳地听着双方交谈。
  像是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付兰殊捕捉到方静淞这句话里的关键词,察觉涉及到了对方聿的嘲讽,他便积极维护:“别这么说你父亲。”
  “那说你吧。”方静淞对于和“机器人”交谈没什么兴趣,不留情面地嘲讽,“他承认你是这家的主人了吗?”
  方静淞知道过去的五年里,身为alpha的付兰殊已经在手术中强行移植了腺体,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残次品。
  违背生理构造的下场就是同时丧失两种性别优势,既没了alpha天然强势的优越基因,也未能拥有omega的生育能力。
  发情期和易感期却几乎同时出现,交叠循环,成为付兰殊这副身体的痛点。
  追随方聿是他毕生的执念,就像是信徒崇拜自己的神明,付兰殊最恨自己身为alpha的身份,生理上就与方聿不能契合。
  所以他做手术,答应成为方聿的实验品,由爱人亲自操刀的手术宛如方聿写给他的情书——他的变化,他的所有,都是方聿亲手打造的。
  包括那颗苦心寻来的腺体,让他与alpha的匹配度达到97%,堪比天赐。
  情绪涌动交叠,光是想到这里,付兰殊的心里就忍不住泛起情潮。他不允许任何人质疑自己和方聿的感情,抬起眼,看向方静淞,声线冷了半分:“当然,你父亲对我很好,我们很恩爱。”
  “很好?”方静淞不用费吹灰之力就能打破付兰殊昔日悉心拼凑起来的伪装,“好到让你一个人去陪酒献身吗?”
  付兰殊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体内尚残留着的属于alpha的基因,使其在面对同类挑衅的情况下,不受控制地暴露。
  一股浓郁过头的龙舌兰酒味突然散发在空气中,身为omega的宋年比方静淞更先嗅到,他突然怔住,身体僵硬,体内血液兴奋地流窜全身,接着与残留在体内的另一种信息素对抗。
  宋年嗯哼一声,表情痛苦地捂着鼻子,去拽方静淞的手臂。
  意识到付兰殊做了什么,方静淞蹙眉,伸手端起茶杯泼在男人的脸上。
  “想死,我现在就可以成全你。”
  在有omega在场的情况下,alpha公然释放自己的信息素,是非常过分和失格的行为。这种放在联邦法案里完全可以被刑拘的行为,付兰殊就这么不假思索地做了。
  方聿还真是养了一条好狗。
  禽兽不如。
  昨晚才被标记过的宋年,在面对眼前如此强烈的信息素威压时,手脚已经变得发麻。体内残留的属于方静淞的信息素,和它的主人一样,不甘示弱地宣示主权。
  宋年受不住,恐惧感让他钻进方静淞怀里寻求庇护。方静淞低头看见宋年痛苦的表情,厉声让付兰殊收起信息素。
  楼上书房传来开门声,面容看不出多少苍老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站在栏杆前俯视客厅里的闹剧。
  “够了。”
  方聿出声制止,付兰殊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抖了一下身子,条件反射地转过身看向二楼,向男人跪地求饶。
  方聿抽着烟袋下楼。
  他这个父亲不称职,如今集团的大部分股份转移到自己儿子手中,他早就没办法以权利和利益压迫他回来。
  可人活半世,年轻时驰骋商场的聪明人,又怎会不为自己留一手。
  那间以程仲然名誉挂名的实验室,就是方静淞的弱点。
  方聿清楚得很,儿子恨他,却对死掉的程仲然有感情,至于这感情里,是愧疚更多,还是怒其不争更多,他就不清楚了。
  不过他知道,儿子一心想要从他手里夺回那间属于程仲然的实验室,既然有砝码,达成掣肘,起码目前父子俩不会轻易反目。
  他走下楼梯,看向面色阴郁的儿子,微笑,如往常一般打招呼:“回来了。”
  第18章 牢笼
  方静淞直视自己的父亲,脸上未散的阴郁让他没有第一时间作出回应。
  对面的付兰殊已经从沙发上起身,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而方聿连半分眼神都未在这件残次品身上停留。
  年过五十的男人,岁月似乎格外偏爱他的容颜,除了两鬓染了点白,身为alpha的方家家主姿态威严挺拔。
  一身暗红色丝绸睡袍质地柔软,仿若流动的血,让男人看起来格外阴森妖冶。
  “家里的事情,我虽然不过问,但不代表心里不清楚。”
  方聿收缩脸颊,将烟斗吸得滋滋冒响,“底下的人倒是会瞅准时机,偷懒耍滑,我还没到眼花耳聋的年纪,就这么不拿我当回事。”
  他笑了一下,绕过跪地的付兰殊,在沙发上坐下,看向方静淞,说:“你不回来,我连下人都拿捏不住。”
  这话完全没可信度,方静淞不信父亲的示弱,言下之意不过怪他不常回家。
  他淡声道:“何叔通知的晚,公司事忙,不赶巧,不然我也不想缺席家宴。”
  父子俩对话全是打哑谜,方聿轻笑,拿下烟斗,身边跪地的付兰殊眼疾手快,从茶几上拿起烟灰缸,低眉顺眼呈到他面前。
  方聿微微愣了一下,看向儿子,一副见笑了的表情,随即倒扣烟斗,在手伸到烟灰缸前的一秒,转而落在付兰殊的手背上。
  磕磕磕。
  陶制烟斗扣在付兰殊的指骨上,滚烫烟灰随着轻磕的动作飘落,带着高温的火星烫破了他的皮肉。
  付兰殊咬唇忍受,捧着烟灰缸的手轻微颤抖。
  一大早,别墅外晴空万里,屋内窗帘紧闭,客厅里两个负责打扫卫生的佣人安静地仿若鬼魅一般,在不远处机械地擦拭着壁橱和展品柜。
  头顶吊灯华丽繁重,发出的光亮也像是为眼前这幢精致的“牢笼”增色,眼见之处除了压抑就是阴森。
  方静淞看着方聿将烟斗插进地上人的嘴里搅弄,行为荒唐却面色从容地开口:“所以说下人难管,一个两个都把我的话当作耳旁风。”
  方静淞了解自己的父亲,他环视一圈,想起从进门到现在都没看见何叔的身影,皱起眉问道:“何叔呢?”
  “让他通知你回家吃饭,这么一件小事都做不好,留着还有什么用。”方聿轻飘飘一句话,就宣告了忠于自己多年的手下的下场,“丢去喂蛇了。”
  方静淞想起暗室里的那些毒蛇,脸色骤然变得难看,偏偏方聿也同样了解自己这个儿子,说完话抬眸觑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嘲讽:“这就受不了了?”
  方静淞攥紧手指,掌心柔软的触感让他意识到自己此刻还在握着宋年的手。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宋年,omega刚经历一场信息素的侵袭,此刻状态回缓,却又瞧见方聿和付兰殊两人之间的荒唐景象。
  宋年低着头,控制不住地咬唇,鼻尖上溢出了薄汗,整个人紧张得很。方静淞松了手上的力道,回过头,目光不善地看着方聿:“您还要这样多久?”
  方聿将儿子的表情转换尽收眼底,目光慢悠悠地从对面这个不起眼的omega身上掠过。
  他很少正眼看人,一年前就知道儿子和自己作对要娶的人是个贫民窟出身的omega。
  方聿不信那套所谓“一见钟情”的说辞,明白儿子当初这样做,无非是不赞成自己为他安排的婚姻。
  说到底,儿子是不信任自己,穷尽手段也要摆脱一切能摆脱的桎梏。
  姓氏是桎梏,血缘是桎梏,前面两者都不可选,似乎也就剩下婚姻能搏一搏。
  搏什么呢,方聿内心叹气,他一个做父亲的难不成会害儿子?
  自己良苦用心,外人可就不一样了。
  方聿看着坐在儿子身边的omega,鹌鹑似的胆小,似乎被刚刚的场景吓到了,低着头,半边身子靠在方静淞身上,露出脆弱的后颈。
  那块透过抑制贴边缘露出的皮肉,泛着红肿淤痕。
  方聿一眼看出来omega刚被标记不久,难怪会对付兰殊突然释放信息素的反应这么大。
  安静的客厅里只剩下付兰殊的干呕声,方聿懒懒回神,抽出烟斗,俯身拍了拍眼前人憋红的脸,柔声警告:“别这么失态,小辈还看着呢。”
  “是,是……”
  付兰殊狼狈地喘了口气,端正跪姿。
  方聿将沾满口水的烟斗在付兰殊昂贵的衣服面料上蹭干净,淡笑着吩咐他:“去把书房里那只檀木盒拿过来。”
  付兰殊站起身,又恢复优雅姿态,一步一步走上楼梯,方聿惋惜地看了看手里的烟斗,即使已经擦干净,还是不假思索地扔进了脚边的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