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南雪寻似乎丝毫不觉得奇怪:“没关系,我可以接受。”
  “你可以接受,但我不能忍受!”昼明烛有点抓狂,尽管他们永远不可能变成三个人一起行动,可他还是被南雪寻的清奇脑回路创到了。
  他掀起被子,盖到身上。南雪寻又凑了过来,“你可以当他不存在。”
  本来就不存在!
  昼明烛拉开距离:“要么你回到你的位置上,要么我离开这张床。”
  南雪寻听话地躺了回去。
  他躺得笔直且安详,像是睡在棺材里,呼吸声约等于无,在寂静的夜里难以捕捉。昼明烛几乎要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他翻了个身,再度看到南雪寻的身影,莫名安心了些,闭上眼睛进入假寐状态。
  天亮后,他们得知其他入梦者都被分配到了职位,有去当厨师的,去当裁缝的,还有相当一部分人去做了侍卫和侍女。
  由于这批入职者人数过多,南雪寻和昼明烛暂且闲了下来。管家告诉他们,要等到有其他岗位空出来,他们才能有工作。
  “劳烦你们再等一段时间,很快就会有空闲职位了。”
  昼明烛问:“等他们死了,对吗?”
  管家没有说话。
  “好吧,不工作都能有一日三餐和员工宿舍,我们还是太幸福了。”昼明烛耸耸肩。
  他们得到了一段相对悠闲的时间,没有工作,还能观赏扮演侍卫和侍女的入梦者列队走过,吃到其他入梦者做的食物——老婆婆和短袖姑娘做了厨子,兴许是老人家口轻,昼明烛总觉得食物口味寡淡。
  南雪寻倒是不挑食,有什么吃什么,昼明烛不吃的他也能吃,食量可大可小,像是滑动变阻器似的。
  沈天石得知他俩每天无所事事后十分羡慕他们的生活状态,站岗时眼里的嫉妒几乎要化成实质扑出来。
  他的日程被排得满满的,根本没有时间在皇宫里调查。
  昼明烛每日无事,在宫殿里闲庭信步,找找杀人灵感。
  南雪寻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像个影子似的缀在他的身后,跟着他在宫殿乱窜,他们没再见过红皇后,也没见过洛洛丝和哈海斯。
  南雪寻看昼明烛蠢蠢欲动的表现,总觉得他在憋着一个大招,但问起他来又被对方笑嘻嘻地打马虎眼。
  他有点烦闷,昼明烛不想告诉他的意思就是不想让他插手。
  昼明烛不让他杀死哈海斯,但哈海斯活着就是个威胁,他搞不明白昼明烛在等什么。
  他寸步不离昼明烛,从早到晚除了被他到处溜就没有别的事情要做了。
  某天,天气骤然变得闷热,午后的空气稠得能拧出水来。
  吃过饭后,昼明烛突然提议说要去花园溜达溜达。
  南雪寻像是觉不出热一般,仍然穿着长衣长裤,脸上干净得不出一滴汗。
  他们进到后花园,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潮湿的热浪,夹杂着草木蒸腾出的浓郁气息,那是暴风雨来临前特有的味道。
  昼明烛冒了点汗,他眯起眼睛望向天空,刺眼的阳光让他不得不抬起手遮挡。
  “今天好闷,我要被蒸熟了,我想吃冰沙。”
  南雪寻却像没事人一样,缓步走在石子小径上,脚步轻盈,仿佛感受不到地面的灼热,连影子都比常人淡上几分。他的衬衫在阳光下显得亮晶晶的,却依然保持着干爽整洁。
  “你不觉得热吗?”昼明烛嘟囔着,又问:“你会做冰沙吗?”
  “没问题,我去借用一下厨房。”南雪寻面无表情但十分自信地说道。
  “什么?你别真去啊——”昼明烛不知道为什么被戳中了笑点,不停地笑着阻拦他。
  他原本正蹦蹦跳跳地走在喷泉边沿,像只不安分的麻雀,一边倒退着走,一边对南雪寻比划着,手舞足蹈间完全没注意身后。
  “我小时候能一口气吃十来份冰沙,你喜欢吃冰沙吗?最喜欢什么口味的?西瓜?葡萄?说起来我最喜欢——哇啊!”
  话音未落,他的后脚跟霍然踩空,整个人向后仰去。在即将摔倒的瞬间,他的表情从惊讶到惊慌再到兴奋,短短一秒内完成了一系列变化。
  “噗通——”
  水滴四溅,喷泉池里顿时炸开一朵巨大的水花。昼明烛跌进没入水中,又很快像弹簧般坐了起来,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前,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
  他非但没恼,反而亢奋地大笑起来,双手拍打着水面,溅起更多水花。阳光透过水珠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晕,落在他灿烂到近乎疯狂笑脸上。
  白色上衣被水浸透,隐约透出少年清瘦的身形,这段时间改善的伙食似乎并没有让他增重。他浅淡的唇瓣被沾上亮晶晶的光泽,白皙的锁骨上反射出微许淫靡的水光。
  昼明烛浑然不觉,将领口扯得更开,露出大片皮肤,在光束下白得刺眼。
  “南雪寻,拉我一把!”
  南雪寻转身看他。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眸底黑如点漆,翻涌着晦暗难辨的情绪。
  “怎么没反应了,服务器没连上?”昼明烛绽出一抹颠倒众生的笑,挑逗似的叫道:“小雪?”
  第57章
  今天是摄影师成为宫廷园艺师的第四天, 他不算多喜欢这份工作,但比起厨师、裁缝和侍卫来说,和花草打交道要好上太多。
  墙壁斑驳, 那些阳光穿透玻璃时形成破碎的光影,走廊尽头有一扇半开的门, 阳光从那里斜斜地切进来, 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金色的光带。
  摄影师带着工具,缓步向前, 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
  然后他正巧看到这一幕。
  少年半浸在浅浅的水池中,水刚没过他的脚踝。他穿着剪裁考究的宫廷服饰, 暗红色外套,几乎被撩到大腿根部的短裤, 格子花纹的小腿袜,如今已经湿得一塌糊涂。
  闷热的天气下他的耳根泛起玫瑰的色泽, 一袭贵族服饰显得他好像一个真正的不韵世事的小少爷。
  他永远不知道自己张扬的外表会招惹来什么样的麻烦, 含笑的眼睛里盛满了星星。
  摄影师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呼吸无端粗重了起来。他曾在中心区的展会上见过被称为边缘区七大神迹的边缘美学, 但那些都是凝固的美,被框在画布和大理石中。
  而此刻在他眼前的, 是活生生的、流动的美学神迹。
  少年的睫毛上挂着水珠, 随着他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一颗水珠顺着他的鼻梁滑下, 在鼻尖悬停片刻, 然后坠落。
  摄影师的目光追随着那颗水珠, 看它滑过少年微红的脸颊, 最终消失在衬衫领口下的阴影中。
  他急迫地掏出手机,想要记录下眼前发生的一切。
  也就是在这时,一块石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来, 唰地射穿了他的手机,硬生生地卡进他的【充斥着爱与正义防弹衣】里。
  摄影师的手机冷不丁被击碎,慌忙抬头找罪魁祸首。
  远处阴凉的树下,一双黑不见底的猫眸正在悄无声息地注视着他,在这种花团锦簇的花园里,冷得像深夜里空无一人的地铁站。
  登时,摄影师的脊背上爬满冷汗。这个人太恐怖了,为什么他完全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存在?
  “怎么了?”昼明烛问。
  南雪寻的眸光掠过池中的人,白色衬衫领口微敞,发丝湿哒哒地贴在脖颈,皮肤上不知道是汗还是水滴,总而言之看起来很糟糕。
  南雪寻的声音毫无波澜:“有人在偷拍,要杀掉吗?”
  “嗯?偷拍我们吗?我们有什么好拍的?”昼明烛从水里出来,语气疑惑。
  他同样看到了入口处站着的摄影师,动作僵硬,神色后知后觉地露出恐惧,手里的手机已经遭到破坏。
  只是单纯的拍摄么?还是为了对他们使用某种道具?
  昼明烛笑了下:“没事,作案工具都碎了。”
  南雪寻面无表情。
  昼明烛笑盈盈地走向摄影师,步调不急不慢,发梢淌着水滴。
  摄影师惊慌却又难以掩饰眼底的惊艳,身体小幅度地抽搐着,看着昳丽的少年朝自己走来,背后是娇艳欲滴的各色花卉。
  这简直是一件会动的艺术品,绝对值得挂上任何一场高级展览会供上流社会的富人欣赏。
  他起初为什么没有注意到这孩子在美学方面惊艳的表现力?
  对了……是因为他一直戴着口罩。从入宫起他就刻意将自己打扮得不起眼,黑色的口罩遮挡住大半张面孔。
  昼明烛停在了一颗开满花朵的树下,小片花瓣恰到好处地映在他白嫩的肌肤上,宛如一枚枚玫红色的吻痕。
  “你为什么要偷拍我们?”昼明烛弯起眼睛来,声音发甜。
  “因为我是一个摄影师,即使没有合适的拍摄设备,我还是想记录下来这美丽的一幕。”摄影师望着他,喉咙发紧。
  他三十四年的人生都在追寻这样的一个瞬间——未经雕琢的、纯粹的美。不是杂志上那些精心摆拍的模特,不是画廊里那些故作深沉的装置艺术,而是生命本身迸发出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