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
  哈海斯离死临门一脚了,根本说不出话来。
  南雪寻听到了他的心声,踩着他的手臂蹲下身去,无机质的眼瞳浓稠如墨:“你说你帮我找?好有趣,你什么时候有资格和他相提并论了?”
  *
  昼明烛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还在难以置信。
  他是怎么死的,被贞子杀死的???
  姑获鸟的能力导致他失去部分视力,无意间和贞子产生了两秒以上的对视......这就意味着他盯着半天看的那张脸不是哈海斯的,而是贞子的。
  这要没有个一两千度的近视还真看不出来。
  他坠入了一片森林,天空泛着一种病态的橘红色,像是被榨汁机里搅碎后放了一晚的烂橙子汁。粗壮的巨树扭曲着向上生长,枝干上布满细密的裂纹。
  所以说,他现在是坠梦重新回到了第一层梦境世界。
  上次他在一层世界的活动范围局限于游乐园,对于乐园以外的森林未曾踏足,没想到这次倒是直接传到森林里来了。
  既来之则安之,昼明烛拍拍身上的灰尘,暗忖着下一步的安排。
  第二层梦境世界于他这种怕鬼的人而言极其不利,无论是在养老院副本和镜鬼对峙,还是在怪谈剧场里和金毛轮流放鬼,他都受到了心理层面的影响。
  不过还是那句话,一切的恐惧都源于火力不足。
  他决定在这里囤积罐头然后找金毛复仇。
  藤蔓从树冠垂落,在风中轻轻摇晃,触碰到皮肤的感觉,仿佛是被一个垂死之人伸出的手臂抚了一下。
  昼明烛回头看向风吹来的方向。
  淡淡的腐臭气味突然钻进鼻腔,他下意识屏住呼吸。
  地面传来细微的震动,枯叶在脚下簌簌作响。昼明烛转过身,遥遥望见一只巨大的尸壳郎正推着一颗比它体型还要大十倍的黑球向他滚来。
  这并不是错别字。
  而是字面意义上的尸壳郎。
  它的甲壳油光水润,六条腿如钢针般扎进泥土,推着那颗腥臭无比的尸体球快速移动着。
  尸体球上沾满暗褐色的血迹,隐约能看出是由无数具人尸揉出的形状。尸壳郎的触角疯狂抖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啪叽”声。
  昼明烛拔腿就跑,但潮湿的苔藓让他脚下一滑,出溜了一段路程,重重撞在树上。
  咚——
  就像无数子供向搞笑动画的经典场景,昼明烛的脑袋磕上树干,声音盖过了尸壳郎的滚尸声,落叶齐刷刷地坠了一地,赶走了枝头休憩的鸟儿。
  尸壳郎加快了速度,尸体球碾过灌木,那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越来越近,昼明烛甚至能感觉到尸体球滚动时带起的风。
  他顶着通红的脑门回过头去,瞧见那颗巨型尸体球几乎有两个南雪寻那么高。
  几张被压扁的人脸早已面容模糊,支离破碎,沾了泥土、动物粪便、野草枯枝。昼明烛的眸光定于某处,瞳孔一缩。
  他绝对不想被滚进去加入他们。
  滑溜着苔藓拉开距离,这里的地面出于意料的丝滑,和当初喝中药获得的debuff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这次他可以顺利地控制住自己的身体,没几秒的功夫,便滑出去了近百米。
  就在这时,一道银光擦着他的眼尾闪过。
  尸壳郎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推着尸体球在原地打滚。
  昼明烛向箭矢射来的方向眺去,一个戴着尖顶帽的男人正站在不远处的蘑菇上,手里握着把发光的深绿色弓箭。
  “快过来!”尖顶帽的声音似是被砂纸摩过:“尸壳郎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昼明烛奔向那颗同样高大的蘑菇,尖顶帽俯下身一把将他拉了上来。
  他踩在肥软的菌盖上,向后瞧了一眼,尸壳郎已经重振旗鼓爬了起来,滚着自己的宝贝继续转向他们的方向。
  尖顶帽喊道:“还在等什么,快跳!”
  说罢,他急不可耐地原地一蹦,登时弹了七八米高,昼明烛连带着被他弹了起来,险些戳到高处的树枝上。
  尖顶帽借力飞跃到了更远处的玫红色菌盖上,昼明烛跟着他也蹦到那颗疑似毒蘑菇的伞帽上,脚底的触感要比普通蹦床软上许多,他并没有受到过大的冲击力。
  两人接二连三地跳过许多颗色彩迥异的巨型蘑菇,约莫移动了一公里,尖顶帽停止了前进,双手勾在一枝粗树枝上,荡着藤蔓滑到了地面上。
  昼明烛有样学样,攀上藤蔓,顺着落入一片枯叶堆里。
  尖顶帽道:“你是刚来这里吧?最近总有人掉到森林里,但能活下来的可不多。”
  他长了一张布满皱纹的脸,眼睛像两颗浑浊的玻璃珠,可看身形又像个小男孩,脊背挺得笔直。
  昼明烛却是绕过他的肩膀,盯着某处虚空愣了下神。
  “能不能认真听别人讲话!”尖顶帽拿弓箭戳了下他的肚脐眼——他的身高刚好到这里。
  昼明烛捂着肚子缩了下,说:“好好,不好意思,我在听。”
  “你看到什么了?”尖顶帽问。
  他循着白发少年的视线方向望去,那边依旧是一片不见尽头的森林,风景和一公里前并未两样。硬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大概是某颗树的树杈上挂了一条破破烂烂的丝巾。
  昼明烛朝那边走去,纵身一跃,将树杈上的丝巾拽了下来。它的边缘绣着细密的金线,尽管残破,却仍能看出这曾是一条精致的昂贵丝巾。
  “喔,我的天呐,轻盈得宛如一片云霞!”尖顶帽踮起脚摸了一下。
  昼明烛的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他在游乐园弄丢了一件母亲送的黑衬衫,但又在这里捡到了她最喜欢的一条丝巾。
  “你很喜欢它,对吗?”尖顶帽问,他看到白发少年将这条丝巾系在了腰间。
  昼明烛的目光掠过泥土地,这里应当是被什么东西滚过,灌木花丛被压扁,嫩草尚未长高。
  “嗯,走吧。”他说。
  尖顶帽在林间小跑着,叮嘱道:“不过记住,在这里,越是美丽的东西越危险——这条规律不包括刚刚那只丑陋的尸壳郎。”
  昼明烛看他很熟悉森林的样子,问道:“你在这里待了很久吗?”
  尖顶帽自豪道:“那当然了!我可是你的大大大前辈了!我和几个兄弟在这里建了家,现在就带你回去看看。”
  “家?你们在这里定居了吗?”昼明烛问。
  尖顶帽说:“没错,我的那个地方保证安全!出门前我还捡到了一个昏迷不醒的可怜孩子,他可真漂亮啊,皮肤像丝绸一样光滑,嘴唇像胭脂一样嫣红,睫毛长长的,头发黑黑的......”
  昼明烛听着感觉有点夸张,他是太久没接触美女了才会产生这样的联想吗?
  “不过比较可惜的是,那个孩子怎么叫都不起来,于是我们把他放在了家里最宽敞的棺材里......唉。”尖顶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第38章
  昼明烛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你把她放在了哪里?”
  尖顶帽双手插兜, 理所应当道:“棺材里啊。”
  他似乎没察觉到什么异样。
  身为入梦者,见证了许多死亡后就会把死人当常事,不再为此大惊小怪倒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昼明烛不太理解他们家里为什么正正好好有一口棺材, 而且把一个昏迷不醒的姑娘给放了进去。
  “她还有呼吸吧,你不是说她仅仅是昏迷吗?”
  尖顶帽解释说:“可是他太大只了, 我们的床根本占不下他。棺材也很好睡的, 我们给底下铺了鲜花和蓬松的鹅绒,真担心他会因为太舒服而长睡不起。”
  这下更像送葬的棺材了。
  昼明烛心下吐槽着, 联想到什么,又问:“在一层死亡的入梦者尸体会一直留在这里, 对么?”
  “你在问什么?尸体当然会一直在啊。”尖顶帽有点摸不着头脑,似乎是听到了什么蠢问题。
  昼明烛的眸光一闪, 忽然捕捉到一丝异样。
  他们面前横过一根树藤,尖顶帽长得矮小, 跨过那根爬在地上的粗壮树藤格外费力。昼明烛迈过去后, 仍看到他揣着口袋, 在翻越高山似的爬树藤。
  “你多大了?”昼明烛问。
  尖顶帽奇怪道:“记不清了, 怎么了?”
  “没事,看你挺年轻的。”昼明烛笑了下。
  他窥见了尖顶帽用木头刨出来的圆头鞋, 还有细瘦如鸡爪的脚腕, 令人不由狐疑这样的脚腕真的能支撑一整个人的身躯吗?
  昼明烛的后背稍微发凉。
  他们并行走了一会儿, 日薄西山,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小颗小颗的荧光蘑菇散发出幽蓝的光芒, 像是散落的星星。
  他不动声色地扫过尖顶帽背后的弓箭,陡然开口道:“你口袋里的东西掉了。”
  尖顶帽“诶呀”了一声。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腐殖质气息,混合着某种甜腻的花香。
  “你看到了吗?”他在极度诡异的气味中, 问昼明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