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他离开办公室,前脚刚走,昼明烛赶紧移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去翻以前的学生档案。
  上一个老师走之前的东西还没来得及收拾,抽屉里有些乱糟糟的。他找出一本厚重的合订档案册,摊在桌子上,一页一页快速翻看。
  他看到了班里那个总是念叨着“战争还没结束”的老兵、一个喜欢画奇怪符号的老太太、还有角落里那个沉默寡言但眼神锐利的老者。
  ......
  都不是他想要的。
  军英和孙永青的档案在第二本册子里,两个人的成绩果真不错,入学......哦不,入院几年来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这本册子似乎记录的都是优等生,昼明烛一连翻到好几个在表彰墙上见过的面孔。
  电光火石间,他的手指一停。
  最后一页档案册里的学生照片是一位年轻的女性,据上边信息记录,她是今年的转院生,无儿无女,成绩优异。
  昼明烛拿近档案,仔细端详着这张照片。容貌并无特殊记忆点,年龄大致在十六七岁——这个年纪当然不会有儿女。
  门外倏然传来门把手拧动的声响。
  南雪寻这家伙,才拖了不到三分钟!
  他不是话痨吗?不应该能面无表情地唠叨一堆吗??
  昼明烛火速撕下这一页档案揣进兜里,将厚册子丢进乱七八糟的抽屉里,顶回抽屉,一屁股坐到办公椅上和正对上的笔老师面笔相觑。
  “嗨!”昼明烛自信道。
  笔老师火冒三丈:“你给我从椅子上下来!”
  晚上,接受了一下午思想教育的昼明烛终于从那间办公室里释放出来。
  天知道他这七个小时是怎么熬过来的。
  很快那粉笔头就会发现办公室的皮沙发上多了好几个洞。
  临走前笔老师反复叮嘱他不要逃课,一下课立即回教室去上晚自习。
  昼明烛担心开除,守规矩了不少,老老实实地坐进教室座位上,托着下巴摸鱼。
  这节自习课没人盯,他自动无视角落的监控摄像头,摸出方才扯下来那张档案,琢磨事情。
  陡地,胳膊肘被人碰了下。
  昼明烛扭头,瞧见旁边的老太太在抻着脖子看他手里的纸。
  “你认识她?”昼明烛小声问。
  他把档案推给老太,后者摘下来老花镜,凑近仔细看上边的人脸。
  “我可太熟悉她了......”老太太的声线稍稍颤抖:“梓宇啊,她是我上一个同桌。”
  被老太太念出来,昼明烛才意识到,这个姑娘的名字也很年轻,和档案里这群老人大相径庭。
  “当时军英还没死,她也好好活着,一转来就在第一次统考中抢了军英的风头,俩人针锋相对,天天在班里讲双人相声。”她沉浸于回忆之中,甚至忘记了压低声音。
  昼明烛捕捉到一条信息:“她后来死了吗?”
  “是啊,她学习压力很大,在某次考试中被军英超过了,气不过就上吊自杀了。”老太太指了指俩人头顶的电扇:“就是这个。”
  昼明烛抬头看了眼。
  再普通不过的老式电风扇,这个季节尚不需要使用。
  “能再多讲一些她的事情吗?什么都行。”昼明烛说。
  老太太怀念道:“和其他老人不一样,她的性格老明艳了,像个小姑娘似的,经常在课间叽叽喳喳地和我们聊天,成天问东问西的。许多问题我都觉得奇怪,和学习没什么关系,她尤其喜欢听怪谈,有些内容还会认真地记在一个本子上。”
  昼明烛心想,她本来就是个小姑娘。
  “那个本子是黑色的,特别旧,有几页还沾了淡红色的印子,我问过她是什么,她笑着说是家里小孩洒的西瓜汁。”老太太说:“她前边记了很多童话故事,像什么灰姑娘、三只小猪、小红帽......我一直以为她家里有小孩呢,没想到是无儿无女的苦命人啊。”
  她果真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一件事情无话可讲了,话题便跳到另一件事情上。
  “她刚来那几天还因为顶撞教官违过纪,不像是学习好的样子,要不是那次统考一鸣惊人,我还以为她是进来混日子的。”老太太看向昼明烛:“这一点倒和你有点像。”
  “她的数学也特别好,每次考试都接近满分......确切地说,除了历史和语文,她的成绩都很不错。”
  昼明烛问:“后来呢?”
  “后来啊,她大概是逐渐进入状态了吧,随着一次次考试,学习态度越来越认真,话也少了,人瘦了一大圈,每天拼了命往死里学,拿不到第一就会用笔扎自己大腿。”
  老太太感慨道:“我们以前那个班主任特别高兴,说果然是环境影响人,这个转院生受到我们学习氛围的影响学会了刻苦努力,而我们也要向她学习,将暮光精神贯彻下去。”
  呵呵,暮光精神。
  听完老太太的话,昼明烛大体摸清楚了这个姑娘的身份。
  她同样是一位执行任务的入梦者。
  前期在教室里问东问西是为了打探情报,本子上记录的童话故事是第一层梦境世界中收集的线索,历史和语文不好是因为非本土人,不会有入梦者对他们本地的梦核历史文化了如指掌。
  而她最终受到副本力量的影响,逐渐迷失自我,真正成为了这群老人中的一份子。
  昼明烛想,那他危险了。
  下课时间到了,老太太要去上厕所,昼明烛拦住她:“最后一个问题,除了我们班的同学,梓宇她还有关系走得比较近的朋友或者同伴吗?”
  老太太想了想:“这么一说,她和一个教官关系挺不错的,她死后那个教官是第一个发现她尸体的,崩溃地大哭了一场,那眼泪儿啊,都快把教室给淹了。”
  当时是一个出成绩的下午,教室里难得有些闷热。
  她吃完午饭,边背单词边走进教室,一眼就望见了教室后排站着的泪人儿,以及她头顶天花板上悬吊着的一具尸体。
  老实本分了这么多年的老太太哪见过这种场面,吓得当即叫了一声,把那位教官的唤得抬起了头。
  那教官是个极年轻的小姑娘,穿着不合身的军服,面容秀气,鼻头哭得通红,看见她赶紧拿袖子抹眼泪。
  “她……死了?”老太太不太能接受现状。
  教官摇摇头,又点点头,说:“我把她的尸体放下来。”
  这小姑娘看着体格娇小,身法倒挺灵活,踩着课桌上摞起来的凳子,将上吊的尸体给抱了下来。
  她一低头,看见尸体,还是忍不住掉眼泪。
  老太太第一次见有教官能和学生有这么深刻的感情,一时间被感染得也有点想哭,后来才发现那教官在拿她课桌上的试卷擦泪水鼻涕。
  “那个教官现在还在吗?”昼明烛问。
  老太太说:“在的啊,她还在养老院任职,就是从那天后变得有些神神叨叨的,天天拿着梓宇的黑本子给人讲鬼故事。”
  昼明烛怔了瞬,他记得刚来这里时,给南雪寻讲五则怪谈的就是一位神神叨叨的教官。
  或许突破口在这里。
  下了晚自习,昼明烛出教室,察觉门边站着个人,瘦瘦高高的,半隐在黑暗的廊道里像只鬼。
  “我正要找你呢。”昼明烛说。
  今晚的南雪寻似乎不需要值班,脸上全副武装,口罩遮嘴眼罩挡眼,搭配上军装更显得没什么人味儿,仿佛一台漂亮的人形兵器。
  “我早就想问了,你脸皮怎么这么薄,人多了就不愿意露脸?”
  南雪寻闷闷的声音从口罩里传来:“这就像许多人出门必须要穿裤子一样。”
  这两个能是一回事儿吗?
  昼明烛若有所思,心中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第32章
  不过他没有将那个怀疑呼之于口, 因为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
  “白天是你在帮我拖时间吧?”他问。
  南雪寻点点头:“嗯,你有什么收获吗?”
  昼明烛将梓宇的档案和方才晚自习从老奶奶口中获取的情报一并告诉了南雪寻。
  南雪寻听完,直接道:“她就是那个镜子怪谈?”
  “我们想到一起了。”昼明烛道:“那个教官应该是她当时的同伴, 你今晚可以调查一下他,最好是能和他当面交流。”
  南雪寻短暂地沉默了下:“她是女生。”
  “哦。”昼明烛有点意外, 但不多, 毕竟这种地方性别不是那么重要:“所以呢?你脸皮薄到不能和女孩子讲话?”
  “我不能进女性教官的居住区,至少今晚不行。”南雪寻说。
  昼明烛像个黑心老板:“那你就等白天再找机会和她当面交流。”
  走到室外, 他戴上了兜帽。
  下晚自习前,同桌老太提醒他明天晚上还有场语文考试, 睡前要着重复习一下近期所学的内容。
  他压根不知道近期学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