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薄贺举着汤勺的手僵在半空。他看向苏砚顷,对方正用纸巾擦拭被乔昱川蹭歪的眼镜,表情平静得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幕。
  苏砚顷确实如约而至,可后面还跟着个兴致勃勃的乔昱川。薄贺揉揉额头——乔昱川那套“兄弟大过天”的钢铁直男思维,根本理解不了感情问题的复杂性。上次苏砚顷指着总帮乔昱川记笔记的学妹说:“那个学妹看你的眼神不一样。”乔昱川认真对比后得出结论:“确实,她近视度数又加深了!”
  “贺崽你煲汤居然不放香菜!”乔昱川已经自来熟地翻起厨房抽屉。
  “不许偷放香菜,”薄贺把汤勺塞进他手里:“去摆碗筷。”转头对苏砚顷比了个“晚上说”的口型。
  三人在餐桌前吃完这顿暗流涌动的晚饭。乔昱川吵着要打游戏,薄贺和苏砚顷只好陪他在客厅厮杀。房间里很快充斥着按键声和乔昱川的怪叫,偶尔夹杂着薄贺的几句“闭麦”。
  等陪乔昱川打完五局ps5,时针已经指向凌晨一点。薄贺以“太晚”为由留宿两人,在向乔昱川道了晚安后,他抱着枕头,轻手轻脚地走向苏砚顷的房间。
  苏砚顷卧室的阅读灯还亮着,他手里的生物学期刊停在某一页,许久未翻。薄贺推门进来,直接往床尾一坐。
  “历寒骁表白了。”
  “终于。”苏砚顷合上书,伸手捏住薄贺的后颈,拎猫似的晃悠几下,“三个月前我就说过,现在信了?”
  薄贺顺着苏砚顷的动作往后仰倒,脑袋枕在他的腿上:“苏半仙料事如神。”
  “直接拒绝他了?”苏砚顷用手慢慢梳理着他的头发。
  “嗯,拒绝了。”
  “那就好,”苏砚顷的手指从薄贺发间滑落,轻轻点了点他的眉心,“你处理得很好。”
  “如果他足够成熟,会尊重你的决定。如果不行……”他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如常,“你随时可以来我这里避难。”
  “我说了不喜欢他。”薄贺揪住枕头边沿,"结果他说……他说‘我知道,所以我会开始正式追求你’。”
  苏砚顷的眼镜滑下鼻梁半寸:“……那你就继续拒绝?”
  “可他还!没!追!啊!”薄贺猛地坐直,手指把枕头戳出个凹陷,“我怎么拒绝还没发生的事?”
  空气凝固了两秒。
  “……”苏砚顷缓慢地推回眼镜,“你是说……必须等他实际做出追求行为,比如送花约会,你才能现场拒绝?”
  “不然呢?”薄贺重新躺回去,拽过苏砚顷的枕头压在自己脸上,“难道要我冲着空气喊‘我拒绝明天的玫瑰花’吗?!”
  苏砚顷看着床上扭成麻花的薄贺,忽然觉得历寒骁这场罪受得理所应当——能把“拒绝追求”变成“薛定谔的猫”,这种天才般的逻辑黑洞,活该让那个e国混血追到地老天荒。
  “那你等他开始追了再拒绝?”苏砚顷试着跟上前因后果。
  薄贺从枕头里露出半个脑袋:“可万一……万一他追着追着我就喜欢了呢?”睫毛扑闪两下,“现在拒绝不就成说谎了?”
  苏砚顷的眼镜彻底滑到鼻尖:“……所以你现在不拒绝是因为……”
  “因为要尊重客观事实啊!”薄贺掰着手指数,“现在事实就是:第一他还没追,第二追了之后的结果未知。根据墨菲定律,提前宣布拒绝反而会……”
  苏砚顷一把按住他的手腕:“……薄贺。”他罕见地直呼全名,“简单回答我:你现在喜欢历寒骁吗?”
  “当然不喜欢。”薄贺答得斩钉截铁。
  苏砚顷看着对方笔直望过来的眼睛,突然泄了气。他本可以暗地里使点绊子——在他眼里,薄贺明明还带着几分稚气,举手投足间都是少年人的模样,根本不该和那种游走灰色地带的人纠缠;而历寒骁背后盘根错节的危险关系,和那些令人齿冷的行事作风,都让他心生抵触。
  但最终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无论有多少理由,干涉薄贺的判断都是一种僭越。
  “也就是说,”苏砚顷慢慢松开攥紧的被角,“你不确定等他开始追求后,自己会不会动心?”
  薄贺迟疑着点头。
  “那简单,”苏砚顷伸手揉乱他的头发,“让他追,不舒服就喊停。”
  “该失眠的是他,不是你。”
  “……有道理哦。”薄贺露出“大师,我悟了”的表情。
  比起为别人的心动负责,他更该弄清楚自己究竟要什么。
  想到这,那种如影随形的、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感觉又漫上来,像深夜涨潮时的海水,悄无声息地没过脚踝。
  黑发青年的指尖狠狠插进掌心。
  笼中的兽磨利了爪,接下来该咬断的,是锁链,还是驯兽师的喉咙?
  想通了的薄贺不再纠结,转而专心经营他的大学生活。
  这种生活如果用乔昱川的话来形容,应该叫“养老式就读”——他没参加任何社团,对班干部职位敬而远之,评优评先名单永远找不到他的名字。
  薄贺和乔昱川二人目前最大的学术贡献,是和水课代课小哥建立了长期战略合作关系。“这门《大学生心理健康》就交给你了。”薄贺把课本递给对方时满脸庄严。乔昱川作为已经有一年经验的老手,在旁边补充注意事项:“要演出那种看似认真听讲,实则魂游天外的精髓!”
  但薄贺的养老计划书里有两条例外条款:周五的乔昱川,周六的历寒骁。
  第21章
  每周五下午,马术社的招新海报就会准时出现在薄贺课桌上,旁边必然附着乔昱川用荧光笔写的超大字号标语“贺崽!马背超帅的!”,末尾还画满感叹号和狗爪印。在被严词拒绝三次后,这人直接亮出杀手锏——那双湿漉漉的狗狗眼让薄贺当场签了入社申请表。
  至于每周六,则固定沦为历寒骁的“合法骚扰日”。这个e国混血有着自己的强盗逻辑:
  当薄贺对着那台改装自坦克发动机的机车目瞪口呆时,历寒骁已经单手把他托上了座位:“我在追你啊。”当薄贺想要拒收那块镶嵌着铀玻璃的怀表时,历寒骁直接扣开表盖塞进他口袋:“我在追你啊。”
  甚至连薄贺皱眉说周六要补觉,都能得到理直气壮的回应:“我在追你啊。”
  更可怕的是那些午餐便当。曾经的精致餐盒如今升级成了移动俄式餐厅:某只堪比小型保险箱的保温盒,掀开盖子就能看见堆成小山的红菜牛肉汤,旁边挤着二十个手工捏制的佩尔梅尼饺子,腌蘑菇和酸黄瓜从夹层里溢出来,浓烈的香气惹得周围的学生探头张望。
  “……你喂猪都用军用级饭盒?”薄贺嘴里塞满饺子,说话含混不清,“下次直接抬个餐车来算了。”
  历寒骁不紧不慢地掀开保温盒第二层:“餐车在订了,明天开始供应早中晚三顿。”
  而历寒骁从前那些稀奇古怪的日常小礼物,现在也迎来了大型版本升级,薄贺的收藏室已经快要变成苏连工业博物馆了。从喀山重工车间的齿轮模型,到黒海造船厂的青铜罗盘,历寒骁就差把“硬核浪漫”刻在每件礼物上。最夸张的是那台还能发报的老式电台,历寒骁的解释是:“外公说这是当年旧情报部门监听用的,音质特别好。”
  “这是能送人的东西吗?”薄贺盯着电台上的红色标志。
  “我申报的是‘复古收音机’,”历寒骁面不改色,“检查的小哥还挺懂行。”
  每当薄贺试图拒绝,对方就会进入复读模式:“我在追你啊。”这张“万能通行证”打开了所有约会的门——潜艇博物馆、古董武器展、地下改装车间,甚至是郊外射击场。有次薄贺忍不住问:“你外公到底还收藏了多少奇怪的东西?”历寒骁正在调试一把镀铜训练□□,头也不抬地回答:“够追你到博士毕业。”
  时间步入十一月,寒风卷着枯叶拍在窗户上。薄贺给乔昱川发完“今天马术社请假”的消息,随手把手机放在料理台上,转身去橱柜里翻出电磁炉。门铃就在这个当口响起。
  拉开门,薄贺和抱着一箱冬令食材的历寒骁四目相对。
  薄贺侧身让出通道:“省掉‘我在追你’的台词,直接进来。”
  历寒骁稳住晃动的食材箱,脚步却没动:“今天这么爽快?”
  “想吃火锅,”薄贺扯下衣架上的围巾,“陪我去超市买肉。”
  历寒骁眼底浮起笑意:“薄老板终于想起来使唤免费劳动力了?”
  “不免费,”薄贺从玄关抽屉抽出超市会员卡,“想买什么我付钱。”
  历寒骁的嘴唇开始形成那个熟悉的音节——
  “我知道你在追我,但朋友之间该有的礼尚往来,总不能因为你在追我就废掉吧?”薄贺把围巾甩到他脸上,“还是说历总交朋友从来只出不进?”
  历寒骁接住围巾的手指僵在半空,暖气太足,喉结滚动带起一阵细微的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