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啧,果然是本人。”苏砚顷轻笑,“旁边有个医学系小学弟一直盯着我。”
  乔昱川猛拍音响,想阻止他:“你又拿贺崽当挡箭牌!”
  然而已经晚了。
  “亲爱的,”对面的声音如焦糖般甜腻,“别生气,我马上就到。”
  薄贺对着音响比中指:“你被泼硫酸的时候别喊我。”
  挂断电话,苏砚顷对着小学弟晃晃手机:“抱歉啊,”他笑笑,“爱人查岗,我得先走了。”
  火锅店包厢里,乔昱川把整盘肥牛倒进清汤锅:"贺崽快讲!那个送你蓝宝石领扣的e国佬长什么样?”他挺挺胸,“有没有大胸肌?”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买的?”薄贺用漏勺捞出漂走的香菇。
  “如果是你自己买,”苏砚顷瞄了一眼薄贺的上衣,“你会配祖母绿。”
  他又用指尖点点薄贺的钻表:“我送你的patrimony不喜欢了?”
  “不是,”薄贺还想再嘴硬一会儿,“我怕弄坏了。”
  苏砚顷的镜片反着光:“怕弄坏了——所以换了百达翡丽的陀飞轮?”
  “……嗯……地摊货,地摊货。”
  其实老实和他们交代腕表和领扣都是历寒骁送的也没什么,但他莫名有种“温柔的正室在家里操持家事,你却在国外找了小三”一样的心虚感。
  “虎口的茧变深了,”苏砚顷给出最后一击,“小贺在国外很辛苦呢。”
  “停!我招。”薄贺双手举过头顶。
  他把遇到历寒骁的事一股脑说了。
  对面两人沉默良久。
  “贺崽!”乔昱川率先开口,“我还是不是你的好homie了 !这么重要的事你竟然瞒了我一个多月,要是他是装的怎么办?要是他醒来就给你一个火暴头沙怎么办?要是他外公悄悄咪咪把你做成标本怎么办!”
  “薄贺,”苏砚顷的语气带着古怪的温柔,“你想要在西伯利亚挖一辈子土豆吗?”
  “……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有看完我送给你的《环球旅游安全行为规范及应急响应指引》吗?”
  “看完了。”
  这本册子是苏砚顷听说薄贺要一个人出国旅行,自己编写好送给他的。
  “第一百八十四条是?”
  “嗯……”这个还要全文背诵?
  苏砚顷用更阴森的语调念给他听:“在陌生或不可控环境下实施民事救助行为时,应当谨慎评估自身安全状况及救助行为的法律边界,充分考量可能产生的有关义务和潜在风险。”(1)
  “我有考量的!”薄贺抓紧时间解释,“防弹衣,绳子,小刀,木仓,眼镜……这些我都带了!”
  “嗯?”苏砚顷喉咙里发出轻哼。
  “但我还应该更谨慎!”薄贺话音一转。
  苏砚顷继续盯着他。
  “不!我下次绝对不会迈出门一步!”
  “欸欸欸,别为难贺崽了,”乔昱川心软得很快,“他也不是故意的。”
  “嗯嗯嗯,不聊这个了,”薄贺松了口气,“砚哥,少加点辣椒油。”
  这下轮到苏砚顷心虚了:“我最近胃镜结果不错,少吃些……”
  他话音未落,薄贺的手机铃声在包厢内响起。
  来电显示:“Вoлk”
  下一秒,苏砚顷的冰凉的指腹已经压在薄贺手腕上:“开免提。”
  薄贺犹豫了一下,乖乖按了免提键,他此刻非常庆幸历寒骁打的不是视频电话。
  “小贺先生,”历寒骁低沉的声音传来,“落地了吗?”
  “早落地了,不然我怎么接电话?”薄贺捧着手机。
  “你坐的是e航,不需要开什么飞行模式。”
  “有人接机吗?要不要我帮你叫车?”对面传来走动的声音。
  薄贺觉得他在没话找话:“……等你帮我叫车,黄花菜都凉了。”
  “好吧,”历寒骁换了话题,“吃晚饭了吗?我……”
  “在吃了在吃了!”乔昱川大声插进来,“贺崽吃得好着呢!”
  “你那边好吵,吃的什么?”历寒骁问。
  薄贺把手机往自己这边凑了凑:“火锅。”
  “哥们!”乔昱川挪到薄贺身边,往他椅子里挤,“要不要给你空运火锅底料?”
  “多谢,”历寒骁声音含笑,“但我不太能吃辣锅,好像小贺也不怎么喜欢吃辣。”
  薄贺:……不要睁眼说瞎话啊!
  他立刻表态:“我吃……”
  “啥啊哥们!” 乔昱川扑上去,“贺崽就是单纯不喜欢辣锅!他就爱清汤锅沾辣椒油!”
  “小贺喝碗花胶汤,”苏砚顷温柔道,“花胶要炖满八小时才出胶质,国外餐馆没这火候,一定馋了吧?”
  薄贺:……我们点的红白鸳鸯锅,桌上哪有花胶锅底啊?!
  “哈哈哈国外的炖花胶!”乔昱川欢快地夹了片羊肉,“那不得把毛子薰懵了?”
  薄贺捂脸:“历寒骁,那啥,我继续吃饭了。”
  扬声器里的声音变轻,历寒骁放慢语速:“照顾好自己。”
  *
  (1)苏砚顷的台词改编自《民法典》第184条。
  第10章
  手机屏幕熄灭。
  “照~顾~好~自~己~”乔昱川拖着长长的尾音,“不~能~吃~辣~”
  “闭嘴。”薄贺把他从身上挤开。
  “砚哥你想喝花胶鸡汤了?”薄贺一边说,一边伸手将苏砚顷盛满辣椒油的碟子拿远,“我明天给你做好送去?”
  求您高抬贵手,别跟着乔昱川一起阴阳怪气,薄贺笑得一脸讨好。
  苏砚顷没为难他,淡淡道:“你刚回国,明天好好休息。”
  “那你要按时吃饭。”薄贺很担心他的胃。
  “唉,”苏砚顷叹气,声音哀怨,“按时吃饭啊——”
  ……您老又要作什么妖?薄贺进入警惕状态,严以待阵。
  “当时你说要去gap year,”苏大美人露出我见犹怜的表情,“结果刚进雨林就切断卫星定位,失联三天。”
  他忽然偏过头,咳嗽了几声,肩胛骨在真丝衬衫下凸起伶仃的弧度,黑发从脸侧滑落,衬得皮肤更加苍白:“川川那几天急得脑子都长出来了,我也没什么胃口,在实验室吃些残羹冷炙了事而已。”
  薄贺听得心里一紧,不存在的良心隐隐作痛:“我以后会更小心的。”
  苏砚顷摘下金丝眼镜,慢条斯理地用消毒湿巾擦拭起雾的镜片:“这一整年,来实验室给我送汤送饭的人一个都没有。宋师妹和她男朋友天天中午在休息室你侬我侬,而我——”
  “冬至那天,”他眼尾倏地泛红,像是淡淡的朱砂晕染在皮肤上,“我一个人在实验室从日落守到月升,再等到晨光透窗,离心管摞成山,咖啡续……”
  “不对吧砚子,”乔昱川发出疑惑的声音,“我那天去给你送饭了,你让我有屁快放,别打扰你干活。”
  包厢里萦绕着的凄惨氛围一变。
  但苏砚顷是大师级别的演员,他重新酝酿情绪,用那双带着雾气的含情眼凝视薄贺,毫不费力地把话圆回来:“可你不在,哪有人懂我的忌口?乔昱川送来的粥,不过是……”他撇了眼对面的狗狗眼青年,“东施效颦罢了。”
  “喂!过分了啊!拉踩谁呢苏砚顷!”乔昱川拍桌。
  “那天实验楼的暖气漏水,他买来的海鲜粥装在塑料盒子里,早就冷透了,”苏砚顷不受任何干扰,“不像你从前煲的汤,保温瓶那么厚,你还裹了一层又一层。”
  “深更半夜,我坐在硬板凳上,对着显微镜和冻出冰渣的粥。那时我想——”苏美人倾身,修长的手指如细雪般轻轻落在薄贺手上。
  “要是有你在就好了。”
  薄贺:“……”砚哥好像在拍什么亡妻回忆录。
  “这一年…想我们了吗?”苏砚顷轻声问。
  想他们了吗?
  高考结束后的第七天,薄贺就将自己的单人环球机票截图发进三人小群。两个好兄弟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还是把劝阻和啰嗦咽回肚子——薄贺决定要做的事,不撞南墙绝不回头,撞了南墙他就开推土机拆掉南墙。
  苏砚顷连夜发来三份文档,乔昱川在次日清晨出现在薄贺家门口,手上拎着他特制的医疗包。机场分别时,两人站在安检口外,看着薄贺独自拖着行李箱走远,担忧的目光几乎凝成实体。
  可他们谁都没去动那张单人舱位的电子票。
  薄贺想起在特罗姆的极光下,自己裹着厚重的防寒服,独自躺在雪地里,头顶是璀璨的星空;想起他在亚马逊丛林用砍刀劈开气生根时,沾满他手掌的树脂;想起他在尼斯湖被暴雨掀翻的帐篷,还有安第斯盐沼上的粉色晚霞。
  他沉迷于与世隔绝的自由。
  但当薄贺观测到那如女神裙摆般美丽温柔的“欧若拉”时,心里出现的第一个念头是——要是砚哥和川川也在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