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为君分忧的事那能叫拉皮条么!
  永安长公主笑道:“陛下圣明,是这个道理,我会再寻机与他详谈,尽快说服他的。”说完她又想起一事,忍不住提醒谢君棠,“今日世子怒意滔天,最后还拂袖而去,只怕这火气最后会发在云小公子身上,云小公子这段时日恐怕日子难捱。”眼药上得直截了当。
  谢君棠眸色转深,上回在桑林中,云岫竟大言不惭地说要做他的皇后,还要他亲自去和谢瑜安退婚,最后不仅打了自己一巴掌还踹了两脚,实在太出人意料又着实胆大妄为了。
  现在想起来,他还觉得脸上身上隐隐作痛,而那种匪夷所思的感觉至今还萦绕在心头,经久不散。那夜之后他忖度了许久,却猜不透那是云岫的真心话还是故意为止,想让自己知难而退。
  但事实上,他非但没有知难而退,云岫的异常如同一封战帖,激发了他的胜负欲,让人愈发好奇接下去对方会如何应对。
  “无妨,便让他受着罢。”就当是他在桑树林里大胆放肆付出的代价,谢君棠并不觉得谢瑜安会真的拿云岫如何,难不成还能打死?谅他没有这个胆子!
  永安长公主不忘再次吹捧,“陛下英明,即便云小公子真的受了委屈,事后陛下再好言宽慰,这一冷一热,一好一坏,两相一对比,他就明白谁才是可以真正托付身心的人了。”
  谢君棠不置可否,等人走后,他看了会儿奏折,突然问一旁的冯九功:“明德堂那边仍是告了病假?”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冯九功却答得很快:“确实如此。”
  谢君棠沉吟,“是真病还是假病,或者是……”
  后头的话听不真切,冯九功闻弦歌而知雅意,立马知情识趣地道:“可要派个医官去郡王府瞧瞧?就怕世子震怒之下,做出什么事来伤了云小公子。”
  谢君棠面色凝结,眸光微动,似乎在思考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冯九功小心陪侍着,并不敢催促,良久才听他状似轻描淡写地道:“不必了,料想不会出人命。”
  冯九功躬身道了声“是”,闭嘴不再言语。
  含章殿内又恢复了平静,除了奏折翻动的细碎声响和偶尔的咳嗽声,再无旁的动静。
  第94章 琼林
  由于永安长公主和孙驸马的一出戏,谢瑜安无心再在孙府逗留,回到席上只用了几杯水酒就借故告辞了。
  一直到回了郡王府,憋着的那股恶气仍旧堵在胸口,他现在恨不得立马去掐死云岫,但理智又让他不得不忍下来。
  就在他浑身不自在的时候,长史官突然过来说有太监来传奉天帝旨意。
  谢瑜安吓了一跳,正月初三那日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也是同今日一般忽然有中官携圣旨造访,接着自己就被申斥杖责了一通。
  显然长史官也想到了这点,面露焦色,“世子,不知又出了什么事?若是……该如何是好?”
  谢瑜安忐忑地吞了口唾沫,额上布满冷汗,他算了下时辰,猜测会不会是永安长公主怀恨在心,去宫里说了什么,但又觉得以奉天帝的圣明,不像是会被永安长公主那样的小人挑拨了几句就会无端发作臣子的,且近来自己恪守本分,未曾再做过什么惹陛下侧目的事,因此实在猜不透缘由。
  虽然惶恐,但也不能就这么躲着,谢瑜安只得迅速换了大衣裳出去,路上又碰到了同样接到消息出来的云岫,两人互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相同的忧惧。
  云岫喊了声“瑜安哥”,但谢瑜安似是没听到,已经率先往前头走去,他并未多想,跟着赶了上去。
  此时堂前已经摆好了香案,他连忙小跑过去,学着谢瑜安的样子正襟跪下等着聆听圣旨。
  中官展开黄绢,抑扬顿挫地念了起来。
  云岫紧张地竖起耳朵,屏息去听,从方才开始他心头就飞掠过无数种猜测,担心谢君棠那厮又要对他和谢瑜安不利,随着圣旨内容从中官口中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他的心也跟着一下又一下地怦怦跳动,几乎就快破膛而出。
  这道圣旨念得格外漫长,等“钦此”两字掷地有声地落下时,云岫已是汗流浃背。由于神思过度紧绷,明明每一个字都有认真去听,可等圣旨读完,脑海里却一片混沌,压根想不起来方才究竟听到了什么。
  直到身旁的谢瑜安略有些激动地深深拜下,并口呼“万岁”,云岫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紧跟着一同领旨谢恩。
  传旨太监将圣旨递给谢瑜安,勉励道:“此次珑西府春旱严重,陛下近来忧心不已,如今把赈灾这等重要的大事交到您手上,不可谓不器重,还望您切勿辜负了陛下信任,竭力将差事办妥以宽圣心。”
  谢瑜安眼眶微红,虽极力忍耐,但激动之色溢于言表,一副要为奉天帝效死的情态。云岫此时也已明白过来,原来是谢君棠要差遣谢瑜安出京去地方赈灾,且不单是派了他一个,还有另外几位宗室子,这些人云岫都曾在明德堂见过的。
  因珑西府今年旱情范围颇广,下辖的好几个县都遭了灾,奉天帝或许也存了考验这帮宗室子的目的,将他们分派到各个县域之中。可想而知,谁能在这次赈灾中表现上佳,谁就能真正入圣上的眼,说白了,这趟差事既是考验同样也是机遇。
  灾情十万火急,容不得片刻耽搁,圣旨上催得急,令他们即刻赶往珑西府,
  等送走了中官,谢瑜安就命仆从收拾行囊,自己则脚不沾地地出府去和随行官员商议行程,等回来时已是月上柳稍,却也顾不得休息,又同长史官议了下此次出京要带的人手以及交代一番他走后府里的事宜,竟连个囫囵觉都来不及睡,天没亮就带着人上路去了。
  云岫从松萝嘴里得知谢瑜安已经出发的消息时,人已经走了好几个时辰,估摸着脚程,这会子恐怕已经离帝都几十里了。云岫有些遗憾,万没想到对方会走得这样急,连道别都没来得及说。
  谢瑜安走后,云岫每日待在郡王府内读书写字,倒也自得其乐,并不觉得无聊。外头春色撩人,松萝和红椿都撺掇着要他外出踏青游玩,但因谢君棠的事,他心存顾虑,只愿像只蜗牛一样在自个儿小院里龟缩到天荒地老,以此换取片刻安宁,以至于十次倒有七八次都是不应的。他自己宅着,却对底下几个服侍的并不如何约束,让她们只管去外头闲逛消遣。
  这日春光明媚,云岫让人在屋外支了张长案,又备了纸笔和各色颜料,对着花架上翩跹的几只蜂蝶作画。
  刚画了几笔,就见松萝几人兴冲冲地进来,不由分说拉起他就往外头跑。
  云岫拗不过她们,同她们一直出了郡王府来到附近的大街上,只见周围人山人海,连酒楼饭馆的二层栏杆前都站满了黑压压的人。他们几个被挤得左支右绌,好不狼狈,幸亏此时有一队差役拿着水火棍来格挡人群,在街道中央开辟出一条宽阔的地带。
  云岫已从周遭起哄的人口中得知,原来是新科三鼎甲要在今日跨马游街,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今年的春闱和殿试都已经结束,自己竟连这样的大事都不曾耳闻,真是闭目塞听至极了。
  此时忽听有敲锣鸣金之声传来,原就闹哄的人群愈发兴奋起来,云岫被踩了好几脚,险些连鞋子都被挤没了,他勉强稳住身形抬眼望去,只见三鼎甲披红挂彩,骑着高头大马,前呼后拥着往这边行来,一个个脸上都春风得意,看得云岫都跟着高兴和羡慕起来,一直等仪仗走远,人流渐散还有些意犹未尽。
  松萝几个便趁机哄着他去逛街,去食肆吃饭,又去戏楼听戏,一直玩到天光翳翳才回到了郡王府。
  谁知刚一进门,就见长史官满面焦急地迎了出来,说明德堂的梅师傅派了人来,要接他去宫里参加琼林宴。
  云岫乍闻此事,呆若木鸡,但他的意愿无人在意,所有人都一哄而上为他更衣的更衣,净面的净面,最后欢欢喜喜地把他送上了马车。
  一路上,他都极其惊慌,害怕这次会重蹈覆辙,现如今只要一想到谢君棠这个人,他就控制不住地去胡思乱想,惶惶不安。
  此次琼林宴摆在御花园内,云岫到的时候,果然见到许多明德堂的同窗,不免上前询问了几句,原来大家都是临时接到了梅师傅的通知赶来赴宴的。
  因有前车之鉴,即便确有其事,云岫仍不敢掉以轻心,一双杏眼警惕地看着来往的所有人,像只炸了毛敏感又胆怯的猫儿。
  由于大多数的宗室子都被奉天帝打发到珑西府赈灾去了,此次明德堂里来赴宴的绝大多数都是伴读,他们中很少人面过圣,也都不曾参加过琼林宴这等规格的宴席,一想到待会儿能见到龙颜,众人虽翘首以待,但也少不得有些诚惶诚恐。云岫的异样落在别人眼中,也只当他同自个儿一样是出于紧张,倒也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
  稍顷,梅师傅和几位翰林院的同僚结伴而来,看到云岫他们,还特意过来叮嘱了几句,说圣上隆恩,特破例准许他们参与盛会,要他们勿忘君恩,待会儿务必守礼本分,切莫在御前失仪出了纰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