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一年两年三年过去,林春澹总会忘了魏泱, 爱上他的。
  “你说什么!”
  陛下赐婚?
  魏泱怔愣了两秒,随即剧烈地挣扎了起来。他怒骂道:“谢庭玄,你怎么能这样!你问过春澹的意见吗,你尊重过他吗,你有考虑过他吗?”
  他是真的害怕了。皇权至高无上,无论是他,还是林春澹都无法违抗。一旦圣旨下发,便不可能再有转圜的余地,林春澹就要被困在谢府一辈子了。
  面对他的质询,男人只觉得魏泱虚伪至极。他垂目蔑视,视线里是恨,明晃晃的嫉妒,几乎无法维持平静的假象:“你最没资格说这话。”
  若非魏泱回到京城,他和林春澹怎会走到这一步?
  魏泱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但却隐隐发觉了此人的可怕之处。他咬紧牙,试图挣脱、撕裂捆绑着他的麻绳。
  先前他已经利用椅子的棱角磨细了半边麻绳,只是碍于谢庭玄进入暗室,怕被发现才停了下来。
  但此时此刻,他不能再等了。
  他咬牙,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直接将麻绳撕裂。而后拔掉头顶冠发的银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谢庭玄飞扑而来。
  试图用银簪控制住谢庭玄。
  魏泱是练家子,他在军中接受过专业的训练,反应力非常人能比。而谢庭玄只是文官,他以为对方羸弱,自己的胜算很大。
  不想,连对方的衣角都没有碰到……
  数十把寒光凛冽的刀剑先一步架在他脖子上,刀刃处沁着点点红梅般的血迹,分明是真要取他性命。
  “原以为,你停不下来。”
  闻言,魏泱心中震动,猛地抬头。谢庭玄居高临下,冷漠至极的目光映入眼帘。
  那是道略带遗憾的、冰冷到毫无人性的声音,“若是危及性命,就算是朝廷命官,侍卫也可当场斩杀。”
  他是真的想杀他。他算准了一切,故意让他挣脱,让他动手,好以这个借口取他性命。这个人……魏泱不知是气愤,还是心有余悸,呼吸都变得急促慌乱起来。
  他看着谢庭玄,头晕目眩。
  这人哪里是什么君子,哪里是什么清流君子,他分明是披着皮的恶鬼,他,他太恐怖了。
  “那根本不是喜欢。你若为他好,就该放手成全。”魏泱沉着声音道。
  但这话落在谢庭玄耳中,只觉得刺耳。他声音冷极,讥嘲道:“你不过是作壁上观而已。”
  魏泱硬着头皮道:“你只是想要占有他,不要再用冠冕堂皇的借口了,一切只是为了你自己可悲的欲望。”
  说这话时,侍卫正用刀挑掉他手中的银簪。但没注意到,刀尖似乎是戳到了袖子里,似乎是不小心挑断了手串的红绳。
  珠子噼里啪啦地往下滚,从他的袖口滑出尽数掉在地上,在这寂静的时刻显得格外清晰。
  谢庭玄神色没有一丝波澜。他冷笑着,故意刺激魏泱:“魏少将军是圣人,想必一定能学会放手成全。不如为隔壁的的心上人亲自选个好夫婿。”
  魏泱面色铁青,身体僵硬,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若是之前,他必要讥嘲回去。可他现在不敢了,因为他发现谢庭玄是个疯子,还是个位高权重的聪明疯子。
  他想做些什么,实在轻而易举。
  见他如此,谢庭玄眼中漫上讥嘲与冷漠,终是在魏泱身上找到了一丝成就感。他想,魏泱不过如此,林春澹怎么会喜欢这样一个不够聪明的蛮人呢?
  但转目垂首,视线中出现一颗红色的珠子。那是刚刚散掉的手串上滚落下来的。
  正好,滚到了他面前。
  他嫉妒敌视魏泱,理智全无,人也变得浅薄幼稚。看见一颗珠子,也想借此嘲讽对方几句。
  可待真正凝目看清楚后。
  神色倏然变了。
  因为这颗红玉珠,莫名地眼熟……对着光,内部像是有着浅浅的波浪一样,极其规律。
  很罕见的花纹。
  谢庭玄只在太子那里见过一回。
  红玉手串,耳后的红痣……男人下颌紧绷,喉结微微滚动。
  透过红玉珠中间的缝隙看过去,不知是光的折射,还是旁的什么原因。
  只觉得,谢庭玄的眼瞳都变得血红。
  他收回手,紧攥着这颗红玉珠,骨节凸起,泛着白色。低头看向魏泱,冷声询问:“这珠串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因为魏泱绝不可能是先皇后诞下的孩子。他是魏家四郎,今年二十有一,是元贞元年出生的,比先皇后的孩子大了三岁有余。就算是伪装顶替,也绝不可能瞒天过海这么多年。
  耳后的红痣,与太子有两分相似的桃花眼……这些原本是些再普通不过的特征,但重复发生在一个人的身上,谢庭玄眸光晦暗,心底波荡起伏。
  却已有了猜测。
  魏泱绷着表情,但眸色却还是波动了一下。
  “林春澹?”他死死地盯着魏泱,想从他的神情中得到否定的答案。
  魏泱梗着脖子,不动。可人的微表情是很难掩盖的,他下意识的心虚,闪动的眸光都无比明晰地昭示着答案。
  这只红玉手串,真的是林春澹给他的。
  谢庭玄阖眼,浓长眼睫轻轻颤动,他在压抑情绪。
  林春澹可能是太子的同胞弟弟,是流落民间的皇家血脉……但比起他荒诞的身世之谜所带来的冲击,更令谢庭玄感到气愤的是——
  如此重要的手串,林春澹竟将它送给了魏泱。
  便那么喜欢,连定情信物都有?谢庭玄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但他的心如烈火烹油,又似蚂蚁啃食。无尽的嫉妒一口一口地吞噬着他的心脏,又毛骨悚然地侵入他的骨髓,令他全身发冷、发寒,每一寸都叫嚣着。
  要将面前这个野男人置于死地。
  “你到底,有什么好的。”他垂眼看着魏泱,眉目阴寒,这次是彻底动了杀心。
  那散落满地的珠串。彻底突破了他的心理防线,就像是一把刀,明晃晃地割碎了他心底最后的自欺欺人。
  林春澹真的喜欢魏泱,他一穷二白,却还要挤出钱来和魏泱通信。他明明知道,魏泱喜欢女人,却还是喜欢他。
  他什么都没有,无一傍身,却将珍贵的红玉手串送给了魏泱……那可能是他母亲唯一留给他的东西。
  林春澹对魏泱实在太好了,好得他快要发狂。
  而他呢,他唯一有的,只是一句又一句的欺骗和谎言。
  甚至现在,连欺骗都没有了……空无一物,他到底拥有少年的什么呢?
  谢庭玄怒极,反而微微扯唇,一字一句,犹如恶鬼低语:“只要你死,春澹便会爱我了。”
  魏泱听得满头雾水,他不明白谢庭玄为什么这样说。但那股扑面而来的漫天杀意已经完全将他包裹住,他看着谢庭玄唇边若有若无的笑意,屏住了呼吸。
  他对这种气场再熟悉不过,战场上杀疯了的士兵便是如此。他们在穷途末路时便会化作无情的恶徒,只顾吞噬别人的性命。
  魏泱额角沁出冷汗,是真的害怕。
  但他知道,如今他为鱼肉,谢庭玄可随意地碾死他。
  所以,他闭上眼,试图平静地接受自己的命运,替别人求情。
  “今日是我谋划的,是我的错。谢宰辅若非要杀,便杀我一个吧。放过叶昭,放过我的家人,也放过春澹。”
  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一个宽容大度、善良洒脱的少年人。卫国戍疆,为理想他早就抛却生死,所以即使真的面临死亡,也极其从容。
  只是心里有些可惜,自己最后竟是死在了这种地方。
  魏泱跪在那里,即使被十几把刀架在脖子上,却也脊背挺直,面无惧色,傲骨铮铮。
  却让谢庭玄变了脸色。这次是他咬紧了牙关。
  因为发现,魏泱竟真的有优点。
  他更想到,如果此刻杀了魏泱,岂不是让他为林春澹而死,岂不是让林春澹铭记此人一辈子吗?
  想得美。
  杀人不过头点地,诛心才更痛苦。他有更好的法子拆散他们。
  谢庭玄心中冷笑,敛去眸中无尽的杀意,让侍卫收了刀剑,找个时间将他和叶昭丢出府去。
  离开前,他回目看了眼还在不断叫喊的魏泱,冷言威胁道:“出去以后,不准向任何人提及今日之事。不然,你魏氏全族的性命。”
  他适时止言。
  魏泱不敢置信。他原本想要质疑,魏氏戍边征战,战功赫赫,怎么可能因他一句话覆灭……
  可看着谢庭玄身着绯色官服,幽冷无比的背影。
  他脊背一阵阵发寒,咬紧牙,颤抖着合上了唇。
  如果是这个疯子,真的有可能。
  *
  谢庭玄攥着那颗红玉珠去了东宫。
  朝会要商议的政务繁多,陈嶷还未归来。是太子妃颜桢接见的谢庭玄,他并未久留,只问太子殿下的那块红玉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