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朱砂:“你去帮我打听打听,朱邪屠寿宴当日,谁与罗刹在后院私下会面。”
  严客:“师姐难道是怀疑罗君与女子私会?”
  “你废话很多。”
  “师姐,我错了。”
  “滚吧。”
  严客脚底抹油,一溜烟跑远。
  朱砂伸手接过一捧雪,听着由远及近的声音,暗暗发誓:“我就不信打听不到!”
  入府的两人远远看见她,徐雁声有事在身,先行一步。
  走前,他拍拍罗刹的肩膀,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与鬼结契者,阳寿难继,不得善终。师妹虽因贪财走错了路,但不该落得个短寿促命的结局。我今日之话,万望罗君思虑一二。”
  罗刹微微颔首,大步走向廊中赏雪之人:“走吧,你不是要去看她吗?”
  当日吞赞的那一刀,伤及李悉昙的腹部,朱邪屠遍寻城中名医救治。
  事关皇室,恐节外生枝,他派人找到驸马萧岘,让他带伤口稍愈的李悉昙归京调治。
  今早萧岘带兵入府,将李悉昙的院子团团围住。
  朱砂与罗刹一路走过去,沿路尽是手持刀刃的兵卒。
  他们中,有一半是萧岘带来的安北都护府驻军,另外一半是齐王的随行亲卫。
  待走到院子外,正巧撞见李隽大声呵斥萧岘:“萧四郎,你私调安北军,依律当斩!”
  萧岘瞧着形销骨立,说话却铿锵有力:“大王言重了吧。吞赞行刺,意欲造反。我持虎符调兵,有何不妥?”
  李隽:“调兵需发敕令。短短五日,你哪来的虎符敕书?”
  萧岘:“事急从权,我也是为了保护大王与贵主。”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
  一旁的萧律,夹在表兄与堂兄中间,不停劝和。
  朱砂路过李隽身边,端正行礼:“见过大王。”
  见他不说话,她带着罗刹径直走进院中。
  里间喊疼的声音呼天抢地,朱砂白眼一翻,推门而入:“呀,李三娘,驸马对你真是情深义重。为了你,竟不惜冒着砍头的风险,私自调兵护送你回京。”
  李悉昙咽下药汁,弱弱应道:“原是我辜负了四郎……”
  话音未落,萧律闪身进门,开口一句接一句:“表姐,堂兄对你一往情深。从今往后,你收收心,别再找面首了……”
  萧律滔滔不绝,讲得越发起劲。
  李悉昙咬牙切齿,小声与床边的朱砂抱怨:“他倒是管得宽。姨母的面首比我还多,他怎不去管管?”
  朱砂:“你低声些,难道光彩吗?”
  李悉昙:“你旧相好也不少,怎有脸让我低声些?”
  两人*唇枪舌剑,谁也不肯退让。
  萧律自顾自说了半晌,一停下才发现李悉昙与朱砂相谈甚欢,压根没听进去一句。
  他叹息一声,走到罗刹身边:“唉,白费口舌。”
  药效发作,李悉昙昏昏欲睡,挥手赶走三人:“快走!我倒霉受伤,已经够惨了,你们一个个还来戳我心窝子。”
  朱砂带头离开,罗刹紧随其后。
  萧律看了一眼远走的两人,回头温声叮嘱几句便着急离去。
  门外的吵闹声渐渐停歇,李悉昙得以安睡半日。
  再睁眼时,房中莫名多了一个人。
  她下床披上狐裘,一步步走向来人:“恭喜朱邪都督手刃仇人,大仇得报。”
  从金银错暖炉中冒出的青烟攀上屋梁。
  炭中添香,沉香中掺杂药香,闻着三分甜一分苦。
  朱邪屠半跪于地,思索再三,抬头问出口:“臣不知贵主何意……”
  吞赞死前一日,李悉昙找到他,说会帮他报仇。
  当时,他忙着找吞赞挑拨金葶的铁证,并未在意她的言辞。
  直到吞赞行刺未果,死在他的面前。
  刺杀之事,铁证如山。
  他不必再搜集罪证,更不必忌惮齐王,血债终得血偿。
  可是,等他回过神,只觉不对劲。
  吞赞是齐王最忠心的幕僚,怎会突然当众行刺?
  他不知李悉昙从中做了什么手脚,亦不知李悉昙为何要帮他。
  一个即将失势的灵州都督。
  于她而言,有何利可图,值得她以命做戏?
  “朱邪都督,灵州都督一职,阿娘向来更放心你。自从听闻你生了退意,她食不下咽,多日难得安眠。”轻飘飘说完这句,李悉昙低头与朱邪屠对视,“至于我受伤一事,都督不必介怀。不过,若有朝一日,我欲再进一步。不劳都督雪中送炭,但求锦上添花。”
  朱邪屠似乎懂了,眼中闪过一瞬的惊讶。
  不过很快,坚定代替惊讶。
  他跪在地上,俯身行礼:“喏。”
  翌日,天地上下一白,风急雪乱舞。
  朱邪府青石台阶下,三驾马车次第排开。
  一声嘶鸣中,风雪裹着尘烟,一路浩荡往东南方向行进。
  出城许久,朱砂看着方絮,气不打一处来:“师姐,你们去会州查案,为何我也要去?”
  今早,她抱着罗刹睡得正香。
  方絮忽然叩门,催她出发。
  她以为是回长安,结果去的竟是会州。
  方絮等她骂骂咧咧说了一通,才慢悠悠道:“我是你的师姐,自然该引你走正途。你争抢同门生意,桩桩件件,实非正派所为。若我继续放任不管,你迟早闯出大祸。”
  朱砂银牙咬碎,良久才憋出四个字:“你烦死了!”
  因方絮一早吩咐务必尽快去会州,故而车夫所走之路,全是荒无人烟的小道。
  朱砂反应过来想跑时,方圆十里,连个人影都瞧不见。
  逃不了,便只能随几人去会州。
  一路颠簸,朱砂越想越气,时不时拿罗刹出气:“你整日和玄贰待在一块,难道不知他们要去会州而非长安?”
  罗刹眨眨眼睛,无辜摊手:“你也没说不想去会州啊……”
  “你也烦死了!”
  “……”
  去会州的马车,行了八日,抵达乌兰县。
  回长安的马车,行了一个月,方见长安城门。
  长安安兴坊,有两间毗邻而居的崔宅。
  其中一间属宰相崔玄同,另外一间属太保崔其远。
  临近新岁,天寒地冻,各家各户灯笼早灭。
  这夜,安兴坊崔宅,忽地亮起灯笼。
  “三娘如何了?”
  “回大将军,贵主已痊愈如初。”
  “废物。”
  羽林大将军崔决听闻女儿李悉昙在灵州遇刺,连夜从洛州赶回长安。
  入府已近子时,他不忍扰了女儿安寝,直接去了书房。
  无一星半点光亮的书房中,一个女子正胆战心惊跪在地上,脚步声自府中深处一步步走向她:“三娘到底因何遇刺?”
  女子瑟瑟发抖,低头不敢言。
  崔决蹲下身,捏着女子的下巴,眸中全是怒火:“我花了大价钱从太一道那群道士的手里买下你,可不是为了让你陪三娘游山玩水。快说,三娘到底因何遇刺?!”
  脸被他捏得生疼,女子喏喏开口:“禀告大将军。当日,齐王携吞赞入府请罪。我冒险用隐身术入斋室保护贵主,谁知竟让我看见……”
  “看见什么?”
  “吞赞想杀的是齐王,并非贵主。我亲眼所见,齐王为了活命,故意将贵主推向吞赞……”
  半个时辰后,女子离开,又一个男子入内。
  房中灯笼亮起,崔决忿忿不平道:“父亲,那吞赞是齐王的狗,怎会当众行刺?依我看,行刺是假,借机除掉三娘才是真!”
  崔其远须发全白,眼神如炬:“此事三娘亦有错。”
  “父亲,三娘何错之有?齐王与郑家实在欺人太甚!”崔决截断父亲的说辞,抗声疾辩,“齐王仗着圣人宠爱,威势逼人。三娘一个公主,竟也遭他忌恨。郑家三番五次罗织罪名,妄图构陷三娘……”
  崔其远轻咳一声:“尽是些捕风捉影的传言,你倒听进去了。”
  腰间短刀闪着寒气,崔决盯着蜡烛,目露凶光:“他清河崔氏能捧出一个皇太女,我博陵崔氏未必不可。我膝下唯有三娘一女,若不能保她一世平安,枉为人父。”
  “大郎慎言。”
  “父亲,我意已决,您不必再劝。”
  【作者有话说】
  李悉昙:略施小计,让一个男人为我造反
  第66章 煞鬼(三)
  ◎“这事很重要吗?重点是女子!女子!”◎
  乌兰县。
  陵塬交错,山峦起伏。
  马车疾行十日,一行人总算进城。
  一入城,朱砂原想直接去城中客舍休息。可方絮精神抖擞,吩咐车夫直奔城外虞家。
  罗刹抱着金锏坐在朱砂与方絮中间,既不敢动又不敢言。
  只能眼神飘忽,与对面三人大眼瞪小眼。
  行至半道,忽闻一阵吵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