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是诺敏这个婊子跑来借粮才导致了这场灾难!恩和也是帮凶!他们母子俩都该死!
  不知谁高声说道,哈鲁,干得好!
  朝鲁看着坐在马上,身躯更显高大伟岸的哈鲁败,眸色不断闪烁变化。
  为什么哈鲁败?我看见诺敏带着恩和逃走了,我没有去追。你也是诺敏的儿子,你为什么非要这样?
  说不出的恨意在朝鲁的心里爆发。他几乎红了眼睛。
  诺敏趴在马背上,头发乱了,衣袍烂了,领口的洁白兔毛沾满污迹,整个人狼狈至极。她昂起头大喊:朝鲁,放了我们!朝鲁,母亲的心肝,求求你开开恩吧!你弟弟还小啊!
  放了你,谁来放过我的母亲?哈剌赤的一名勇士在心里反问。
  放了你,谁来放过我的孩子?又一名勇士在心里怒吼。
  放了你,谁来放过我的妻子,谁来放过我的兄弟,谁来放过我的父母?所有人都在心里质问,眼中冒出仇恨的火焰。可他们没有开口,只是用一双双闪烁着血光的眸子看向朝鲁。
  他们在等待一个决定。
  朝鲁被所有族人注视着,每一寸皮肤都感觉到了极寒的刺痛。哈鲁败,该死的,看看你为我带回来多大一个难题!
  图门把手里的缰绳扔向朝鲁。
  他默默跳下马,走向最大的那个帐篷。不成曲调的琴音已经停歇。掀开的帐帘里依然有着温暖橘红的篝火。
  他要去看看心心暮暮的那个人是否已经安睡。作为她的奴隶,理当守护在她的帐篷门口。
  然而只是迈开几步,脑海中就传来一道空灵的声音,【图门,与那些勇士站在一起。】
  【用你这双幽深的眸子看着朝鲁。】
  图门微微停顿,然后便踩着自己的脚印一步一步倒退回来,与幸存的勇士们站在一起,琥珀色的眼睛看着朝鲁,没有愤怒,没有谴责,只有平静。
  他不知道为何要这样做。但如果是方众妙的命令,他会遵从。她的意志就是他的意志,她是他的全部。
  看见哈鲁败与自己等人站在一起,勇士们纷纷侧头望着他,眼中隐隐带着泪光。
  然后所有人又都看向朝鲁,全部的恨意都朝这人倾泻而去。
  诺敏在一旁哭叫求饶,恩和大骂着这群杀父仇人。流血的冲突已经结束,可所有人的心里还在滴血。
  诺敏与恩和是仇人。他们不会为仇人感到伤心,他们为朝鲁此刻的沉默而难过。朝鲁应该给大家一个交代!
  朝鲁看着站在自己对立面的这群勇士,在他们沉默冰冷的目光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哈鲁败,看你干的好事!
  与此同时,图门在心里轻轻说道:【您让我一定要带回来的人,我带回来了。您满意吗?】
  一声轻笑抚过他酥麻的头皮:【图门,只要你想,世上没有你做不到的事。我对你总是满意的。】
  胸口的热意就在此刻岩浆般沸腾。
  第514章 枭雄之资
  图门抬起手揉了揉自己忽然满胀的胸口,狭长的眸子依旧盯着朝鲁。
  方众妙让他看着这人,他就会把朝鲁看脱一层皮。
  朝鲁汗流浃背,喉咙干涩。
  诺敏哭着喊他:儿子,母亲的好儿子,你放了我们吧。我与恩和的命都捏在阿古达木手里,我们也没有办法呀。啊!赛罕,赛罕,是你吗?天呀,你怎么死了?
  诺敏的哭声陡然变得尖锐,惊走了几只盘旋在头顶的秃鹫。
  哈剌赤部落的勇士们厌恶地皱起眉头,看向与萨仁高娃躺在一起的那具尸体,眸光更是冷酷。
  平瑞宝蜷缩在方众妙的帐篷门口,借着火光的照耀默默看着这一切。
  朝鲁是不是太过妇人之仁了一点?他现在这副样子半点也不像天下共主。不过他只是对亲人心软,对外人却极为狠辣。这也算有仁有义吧?说不定他的追随者就是因为这个才会聚拢在他身边。
  幸存的几个老人蹒跚着走过去。
  其中一人语气沉沉地问道:朝鲁,你要怎么处置他二人?
  朝鲁握着缰绳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父亲死了,祖母死了,赛罕死了,如果连母亲与恩和也死了,他就没有亲人了。
  他清清楚楚地知道,部落里有粮食的消息不是诺敏与恩和送出去的。早在他们两人来之前,隔壁部落就已经收到了消息。
  诺敏与恩和只是阿古达木的棋子而已,他们也是身不由己。
  朝鲁许久没说话,表情十分挣扎。
  图门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继续盯着朝鲁。
  几位族老看了看目光坚定的图门,又看了看犹豫不定的朝鲁,不由叹出一口气。
  以前他们总觉得朝鲁有魄力,将来必然会带领大家走向繁荣昌盛。可如今再看,倒是他们眼拙了。
  一位族老再次询问:朝鲁,你的决定是什么?放还是杀,横竖不过一个字而已,有那么难以开口吗?
  朝鲁的眼睛红了。这种事莫非很简单就能决定吗?这是他的血脉至亲!
  说一个放字,他就背叛了族人。说一个死字,他就背叛了自己。哈鲁败,为什么你要把他们抓回来?
  朝鲁握缰绳的手颤抖起来。他血红的双眼与图门平静的眸子对视上。图门没有眨眼,誓要把朝鲁看脱一层皮。
  兄弟两人的长久对望引来了全族的侧目。朝鲁一个人站在一边,而图门与大家站在一起。谁都不知道此刻的站位代表着什么。然而在很久之后,他们才知道,此刻的站位已经决定了兄弟二人的命运。
  放是不能放的,收做奴隶也不行。族人对诺敏与恩和有着血海深仇,他们一定会寻找机会把母子二人杀死。
  所以朝鲁自始至终只有一个选择。他慢慢松开握缰绳的手,目光缓缓下移,看向地上的一把刀。
  就在这时,图门的脑海中响起一道空灵的声音:【图门,放牧的时候看见草原上生长着几棵毒草,你会怎么做?】
  图门认真回答:【我会拔掉。】
  空灵的声音轻轻一叹,【那就去拔吧。】
  图门愣了愣,回神之后立刻抽出腰间的匕首,走过去抹了诺敏的脖子,然后又抹了恩和的脖子。
  他做的那样自然,一点征兆都没有,眼中甚至没有外泄的杀气。所有人都懵了,包括正欲捡起大刀的朝鲁。
  诺敏的尖锐哭喊变成了喉咙破碎的气音。恩和像一头猪崽剧烈挣扎抽搐,颈侧滋滋飙血。
  静,周围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图门,而图门只是撩起袍角,准备把匕首上的血液擦干净。
  但在袍子裹住刀刃的一瞬,他紧紧皱起眉头,表情十分嫌弃。把自己弄得一身脏,污了方众妙的眼睛,这可不行。
  于是他调转方向,把匕首上的血液蹭到了诺敏的兔毛领子上。
  他脑海中闪过一幕幕画面,来自于年幼时最黑暗的记忆。他看见诺敏带着许多礼物兴匆匆地跳下马,向着朝鲁奔去。
  她欢快地叫着小心肝,把年幼的朝鲁高高举起。自己躲在羊圈里,眼神渴望地看着他们。
  夜深之后,被父亲打得遍体鳞伤的自己偷偷跑去诺敏的帐篷,跪下求她带走自己。他以为同一个娘胎里生下来的孩子总是一样的。
  但他想错了。
  诺敏揪着他的耳朵,将他拉扯到父亲的帐篷里。他的耳根被扯得裂开,耳廓被掐出四个血洞。那时他才知道,原来被烙铁灼穿胸膛并不是最残忍的酷刑。
  他不是我的儿子,他是罪孽!不要让他出现在我面前,吉日嘎拉,你知道我的心会有多痛!正是他逼得我不得不离开你!
  诺敏放开他血淋漓的耳朵,揪着自己的衣襟,一脸痛苦地对父亲说着情话。
  那一回她也是来借粮的。父亲原本拒绝了她,可是看见她沾满泪水的美丽脸庞,只能无奈地将她抱紧,给了她想要的东西。
  作为牺牲品,图门被几个族人拉出帐篷,按在草垛上。萨仁高娃夹住他的舌头,朝鲁举起了刀。
  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诺敏是毒草。她开得越娇艳,沾染她的人就会死得越凄惨。
  拔掉这棵毒草是图门一直想做的事。还有恩和。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地知道,当一个心怀仇恨的孩子长大,他的内心会变得多么可怕。
  兔毛擦不干净匕首上的血迹,图门又撩起恩和昂贵的丝绸袍子,继续擦拭。
  朝鲁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瞳孔里全是颤碎的光。
  哈鲁败,你怎么敢?你怎么敢杀了我的母亲和弟弟!然而强烈的恨意之外,朝鲁却又产生了可耻的释然和轻松。他下不了这个手,所有脏事都应该由哈鲁败去做。
  平瑞宝看呆了。
  这个英俊而又强大的男人是谁?是她认识的那个哈鲁败吗?他是如此狠辣果决,与朝鲁站在一起,气势竟然更为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