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黄天在上,厚土为证,你我之间……清清白白。”
  “温婉,我们……扯平了……”
  温婉喉头一滚,完全傻眼。
  脖子这里留这么大块牙印,还怎么清白?
  她猛地一把推开他,却瞧见他肩上的布料全部染血,正大眼对小眼之时,听见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温婉连忙起身,她将衣裳往上扯遮住脖子的伤痕。
  小娘子一瘸一拐的疾步而行,魏峥躺在茅草做成的地铺上,耳边传来那小娘子低声说话声。
  嗯。
  她又在骗人了。
  这一回他是她的郎婿,两人在回家探亲路上摔下山来,他摔断了腿,用了他们的器具和用品。
  好在温婉还有随手携带的碎银子,银子到位,那两三休庙宇的工匠态度愈发和善,“小娘子放心住便是,前头再走五里路就是俺们村,您若是需要大夫,俺们也可以帮你把夫婿抬过去!”
  隔着门,温婉听见男人不悦的声音,“不必,赵恒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找来。”
  温婉小腿有伤,如何能行五里路?
  说曹操曹操就到,主路上一阵飞溅的马蹄声,紧接着是赵恒带着十几人的分队打马逼近,远远就冲她喊:“温掌柜!”
  温婉连忙将人迎了进来,赵恒一看魏峥受伤,当下让手下人去抓军医来。
  那军医上了年纪,提着药箱哆哆嗦嗦的来给魏峥把脉,“侯爷此患乃金刃所伤,致皮肉破损,血瘀气滞。此伤口近缺盆穴,属手太阴肺经所过,伤后肺气不利,故呼吸不畅、高热不退,伤口红肿。哎哟——”
  温婉的心,被老大夫这一声“哎哟”猛地提起来。
  “侯爷这脉…”老大夫担忧的盯着他,“侯爷是否觉得头痛目赤,胸胁胀痛?”
  老大夫又哎哟一声,“侯爷,大怒伤肝啊,这肝气横逆,气血上冲,自然头痛胸痛。”
  魏峥余光觑一眼身边站着的温婉,随后不动声色的挪开视线,“曾大夫,本候不曾头痛胸痛。你年纪六十有余,如今竟连脉也摸不准了。”
  赵恒则看到满地狼藉,尤其是自家侯爷就跟那剥了外壳的大葱一般,身上光溜溜的。再看那温小娘子……
  哟嚯。
  脖子处好大一排牙印!还流着血呢!
  赵恒总觉得昨夜一定有大事发生!
  正遐想纷纷之时,却被魏峥那双眼盯住。
  赵恒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侯爷——”
  “我们从山崖上坠落,贾氏还在这片林子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赵恒立刻散开人去找贾氏的尸首,他又让人去附近借马车来,将魏峥挪到车上去,温婉却不肯和魏峥同坐一辆马车,小娘子手脚灵活的爬上车辕,无视背后男人那如麦芒一般扎眼的视线,“走吧。早些回去,我父亲该等急了。”
  魏峥将车帘重重摔下。
  任谁都看得出魏峥的怒气。
  赵恒身边那属下凑上来问:“侯爷这是怎么了?跟谁发火呢?”
  赵恒反手一肘,黑着脸训斥属下:“屁话怎么那么多!快去赶车!”
  再问下去,就得牵连他这无辜池鱼。
  他,赵恒,绝对不要再洗马桶!!
  第442章发现
  回城路上两三个时辰,温婉和魏峥分开而坐,一个坐里头,一个坐车辕,队伍里一片死寂,谁也不敢高声说话打破这诡异的气氛。
  赵恒瞅着队伍里那跟没事人一样的温婉,心中佩服至极。
  要不怎么说温小娘子是个人物呢。
  就侯爷那眼神,跟把人凌迟处死似的,他光是护送在马车外侧,都能感受到侯爷那压抑的风暴。
  偏温小娘子在侯爷刀人的目光中无知无觉,岿然不动,宛若泰山。
  好在,终于到了温宅,温婉跳下马车,跟众人辞别,赵恒挥手,心想赶紧走吧温掌柜,你走了我就能立刻获得一千个马桶任务。
  温婉又一瘸一拐的走到车帘前。
  魏峥隔着车帘,瞧见那抹绰约的人影。
  “侯爷,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改日请侯爷天香楼一聚。”
  片刻。
  里面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
  “不必。温师妹既然要为亡夫守节,那就务必谨言慎行。和我这样的外男接触,我怕赵家姑爷从坟里爬出来找我算账。”
  酸。
  真酸。
  温婉哭笑不得,“侯爷放心,我家夫君生前就是个大方人,不会介意这等细枝末节的小事。再说,我可以向您保证,那坟头砌得严实,我夫君绝爬不出来。”
  细枝末节的小事?
  是指两个人脱了衣服清清白白互相取暖的事吗?
  破败的寺庙。
  燃烧的柴堆。
  下着雨的深夜。
  还有那柔软雪白的身子——
  他甚至记得她胸衣上那几支兰花的样式。
  魏峥心里仿佛被鬼钩了一下,瞬间身体的血液都往下汇聚到小腹,叫他愈发口干舌燥,一侧的曾大夫见此连忙上前关心:“侯爷,可是身子有异?”
  说着便要殷勤为魏峥把脉,却被魏峥撵下车,“曾大夫年纪大了,疏于锻炼,下车活动活动手脚吧!”
  回到家的魏峥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在曾大夫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
  什么为亡夫守节!
  什么再不招赘!
  她温婉做事不拘小节,怎会沉溺一场不过两三个月的风花雪月?
  明明,他从温婉的眼泪中察觉到她对自己也有一丝丝情意。
  或许她说的那两个孩子…才是真正的理由。
  他招来侯继,声音沙哑,“你去查查赵家那位姑爷。”
  侯继见魏峥满脸的汗水,双目赤红,显然还浑身滚烫着,侯爷脖子处的伤被温小娘子处理得乱七糟八,侯爷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若是再让侯爷劳心劳力——
  “侯爷,您去休息会吧,属下这就去查。”
  魏峥全然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温婉身边有几个从平县酒坊带来的老人,他们应该认识那位温家的姑爷。我就在这里等着,你速去速回——”
  曾大夫开的药材有安神的成分,魏峥很快就入睡。
  稀里糊涂间又梦见了温婉。
  这一次,又是难以启齿的春梦。
  他梦见他和一女子在窗台前、书桌前、逍遥椅中耳鬓厮磨,她的长发如墨,被汗水打湿粘在胸前,胸衣边缘有几支含苞待放的兰花,情到浓时,他一把扯掉那胸衣——
  紧接着。
  那没有样貌的女妖怪…逐渐有了一张脸。
  他瞪大眼睛,对方轮廓逐渐清晰,柳叶眉、杏仁眼、樱桃口、笑起嘴唇两侧有浅浅的梨涡。
  小娘子攀附着他的脖子,媚眼如丝,低低喘息,在他耳边一遍遍的唤他“夫君”。
  光芒逼近!照亮那张人皮面具。
  正是温婉的模样!
  魏峥蓦地从梦中惊醒!
  仿佛溺水的人突然被拽出水面,他大口而放肆的呼吸着冰冷的空气,胸脯起伏,冷空气入肺,牵动伤口,一阵刺入骨髓的疼痛,搅动五脏六腑,疼得他连声咳嗽起来。
  一抬眼,他看见了悬于上方的舆图。
  风吹得廊下的竹帘啪啪作响。
  他的视线落在了平县二字上。
  他记得…他晕倒的地方在蔚县。
  离平县不算太远。
  他眼睛微眯,艰难的抬起手来落在舆图之上,手指连点蔚县、平县和雪林三个地方。
  蔚县离平县两三日车程,若是脚程快…或用不了两三日。
  他失踪是去年夏天,温婉成亲招赘也是去年夏天。
  温家那位姑爷的忌日是十月,从平县出发到雪林半月路程,算算时间,刚好温家的姑爷死了,半个月后他便出现在雪林里。
  “腾”一下,魏峥突然站了起来,拳头紧握,手指紧紧攥住舆图一角。脑子里灵光乍现。
  那一瞬,仿佛脑子里云雾消散,过往种种,悉数变得清晰起来。
  昨夜下了雨,青石板上雨水未干,空气湿冷清冽,外头黑云压城,竹帘被风吹得啪啪作响。
  男人手臂上青筋迭起,肩膀上的纱布慢慢渗血,一点一点…逐渐染红整个纱布。
  “来人!”
  魏峥声音干哑,片刻候继入内,瞧见屋内没有点灯,魏峥身影立在舆图之前,影影绰绰的一片。
  一种接近猛兽的直觉提醒着候继,叫他竟然脚下踌躇,不敢往前一步。
  “侯爷?”
  他试探轻唤一声。
  “让你去查赵家姑爷,可有线索了?”
  候继蹑手蹑脚点了油灯,“今日下午我寻到了温掌柜从平县带来的伙计,查来查去…总觉得这温家姑爷扑朔迷离。”
  一盏油灯,微亮之火,远处一声惊雷,屋内突然灌入狂风。
  候继伸手笼住火,将油灯放置在魏峥桌前,随后才去关上门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