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温老爹掀开车帘,“那咱们现在去哪里截人?”
  温婉看向他,“爹也不知道朱掌柜平日喜欢上哪家酒楼吃饭?”
  父女两面面相觑。
  得,两人都不知道地点就撒丫子往外冲。
  “无妨,平县酒楼就那么几家,咱一家一家找过去。”
  找猪并不费力。
  作为平县有头有脸的人物,朱掌柜走到哪里都引人注目。
  遇仙楼里,人头攒动。
  父女两从店小二处得到朱掌柜在二楼宴请贵客时,眼睛都瞪大了。
  温婉幻想中抓前男友出轨的情节时她都没跑过这么急。
  父女两不请自来,直接闯入包房之中。
  温老爹一进屋便朝着朱掌柜拱手,笑得那叫一个满面春风,丝毫看不出半刻钟前,温老爹在马车里热情的问候了朱掌柜全家和往上数八代祖宗。
  问候全家是每个牛马无师自通的必备技能。
  “哎哟,这可真巧,怎么在这儿遇见朱掌柜?”温维明下意识的屋内扫一圈,却看见桌上两幅碗筷,所谓贵客却没见着,“哟,来得不是时候,朱掌柜这是在宴客?”
  朱掌柜连忙亲亲热热的拉着温老爹入座,又招呼温婉坐,“什么客?老家的一个亲戚,想找我低价买粮。这不,没谈妥!饭都没吃就走了。”
  温婉连忙厚脸皮的应承,“看来我和爹爹来得巧。正好今日沾朱掌柜的光,也尝尝遇仙楼的新菜。”
  蹭饭嘛。不寒碜。
  说罢,温婉命小二添上两幅碗筷,父女两一左一右将朱掌柜夹在中间入座。
  朱掌柜也不含糊,又添了两三个菜,温老爹和朱掌柜勾肩搭背,一副哥两好的架势,“朱老兄啊,你手里真没多的粟米了?咱两家做了这许多年的生意,我温维明是什么样的人,你是清楚的。还是说你怕我温老二欠账?”
  “哎哟温老弟说哪里的话。你知道的,今年并州那边闹饥荒,饿死好几万人,连带着天水府这一带粮价飞涨。这收粮的一茬接一茬,半点不愁销路!况且今年我那粮庄本来是给哥哥留了份例的,只是老哥哥你一直病重,偏偏今年粮食行情又好…这…大家都是生意人,就算是亲兄弟,你也不能阻碍我发财吧?”
  猪的话听起来无懈可击。
  即使温老爹也察觉不出破绽。
  几乎下意识的,温维明看向自己的女儿。
  “难道真是天要亡我们温家?”温婉面上显出一抹凄苦之色,“不瞒朱叔,原本这一次我和爹爹是准备打个翻身仗。没有银子,去借去赊,总得先让粟米到位,下半年酒坊才有生意可做啊。”
  温婉拿出罗帕,开始拭泪,“可如今这样…酒坊怕是没指望了。索性卖了宅院、酒坊回老家算了。这乡下还有几十亩良田,说起来也够我给爹爹养老。”
  那朱掌柜一听,顿时双眸一亮,“大侄女,粟米的事儿你朱叔我帮不上忙,但你若要真想卖酒坊,我或许可以给你牵个线。”
  温婉停箸,投来视线。
  温维明握住茶盏的手也是一紧。
  朱掌柜浑然不查,说得个眉飞色舞,“我呀,有个远房亲戚,家里是做墨宝生意的,这半年他一直在找合适的作坊。温老弟你若真心想回乡下养老,不若我将此人引荐给你。我那亲戚为人厚道,我再跟他说道说道,凭你我的交情,难道还怕酒坊卖不上一个好价钱?”
  温老爹脸色都发白,一想到石金泉或许和朱掌柜这个什么远方表亲有勾结,心中只恨不得将眼前这人也碎尸万段。
  新仇旧恨一起算!
  温婉连忙牵制住朱掌柜的视线,“朱叔,都说择日不如撞日,既然说到了您那位远房亲戚,索性现在就叫他过来一叙。”
  朱掌柜脸上显出犹疑之色,“可不巧,他不是本地人,明天我写信给他请他前来详谈如何?只不过,那酒坊可是温老弟你的心血,你当真舍得?”
  第43章溜猪
  温老爹笑得勉强:“舍不舍得,又能如何?总归是形势比人强。”
  朱掌柜拍拍温维明肩膀,“老弟想得开就好。”
  一顿饭,温维明吃得味同嚼蜡。
  倒是温婉,哼哧哈嗤的甩胳膊狂干两碗饭,期间还和朱掌柜浅啄了几杯,又一口一个朱叔叔,哄得老朱险些认温婉作义女。
  温维明不由纳闷。
  他家姑娘到底随了谁呀?
  酒酣饭饱后,温婉和温老爹乘马车归家,温维明对温婉从刚才就憋着火,“若不是我拦着,你是不是还打算认贼作父?”
  温婉“嘿嘿”笑两声,“爹,我那是溜猪呢。”
  双眸清明,毫无醉意,可见刚才席间推杯换盏都是假的。
  他这女儿快成精了!
  温老爹冷哼一声,“你还记得自己姓温就好!”
  “爹放心,溜完猪以后,咱们再杀猪。”
  温老爹握紧双拳,“还没到杀猪的时候。再等等,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兴风作浪。”
  温维明全然没注意到,自己不知何时从“朱掌柜”的称呼变成了“死猪”。
  近墨者黑呀。
  一说到杀猪,温婉又想到柳姨娘的事儿,“爹爹,柳姨娘的事情您打算如何处置?”
  温维明似乎并不愿多谈,只敷衍了事,“以后再说。”
  温婉一想,现在温家腹背受敌,柳姨娘和温老爹暂时假离婚保住财产也是一条路子。
  等温家父女离开后,那朱掌柜才到隔壁包房中去。一墙之隔,却足以将刚才的热闹听得清楚。
  朱掌柜看见屋内立着那颀长人影,笑着拱手道:“恭喜元六爷心想事成,温家那处酒坊想必很快就能落到您的手中。”
  那名叫元六爷的男子着一身锦绣白袍,腰间佩戴玉珏,二十岁年纪,模样很是年轻,一双狭长的眼睛透着两分阴柔。
  对于朱掌柜的殷勤,那男子倒是不咸不淡的回应:“一切托朱老哥的福。”
  “那明日六爷可要现身和温家商谈酒坊一事?”
  “不着急。压他两天,好杀价。”
  朱掌柜却提醒他,“六爷,温家酒坊还有一些陈年酒,可值不少钱。您就不怕他筹了钱后逃过一劫?”
  元六爷嗤然一笑,神情轻蔑,“温维明若是舍得清库存,那我便贱价回收,他有多少我收多少,叫他亏得血本无归,只能求我接手酒坊。”
  再把温家的那些陈酒套上程家的牌子,慢慢的卖,岂不又赚一笔?
  “是是是。还是六爷想得周到。”朱掌柜似乎对于这位元六爷的冷淡并不在意,一直都是笑脸相迎,“听说今儿个程家那位公子也到了咱们地界,老朱我这辈子最仰慕读书人,更何况我听说程公子年仅十七就中了举,就是不知…能否有幸能和文曲星见上一面?”
  元六爷居高临下,淡淡一瞥,似看穿老朱的小心思,随后笑道:“朱掌柜放心,只要拿下温家酒坊,你我合作板上钉钉。我表弟这次是来平县拜师的。若扰了他读书,播州那位姑母可饶不了我!生意上的事儿,我能做主。”
  朱掌柜心思被人拆穿,只能摸着脑袋笑,“那以后可就承蒙六爷照顾。”
  朱掌柜的笑容多了两分真心实意的意味。
  攀上播州程家皇商这棵大树,那可比温家那枯枝有前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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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女两马车慢慢往回走,夜凉如水,渐显萧瑟。
  温婉隔着车窗正好看见路旁有一对母子,年轻的妇人肩膀瘦弱,挑着两担厚实的行李,扁担压得她走路略显蹒跚。
  她一只手艰难扶住扁担,一只手牵着幼子。那小男孩也很懂事,五六岁的年纪却知道心疼母亲,虽然背上行囊也不少,一只手还不断往扁担里探,“母亲,荣儿是小小男子汉,荣儿能背,你再给荣儿分多些。”
  这不是早上来寻她毛遂自荐做账房的女子吗?
  温婉招呼马车停下,随后又掀开车帘,叫住母子二人,“梅娘子…这马上就要宵禁,你母子二人要去哪里?可需要我送你们一程?”
  梅清看见是温婉,那毫无血色的脸上浮起笑来,“温娘子,多谢您关心,我们马上就到了。”
  任谁都看得出梅娘子的窘迫,可梅清却绝口不提。
  是个有韧劲的女子。
  倒是那小男孩憋着嘴,似乎要哭出来,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求救般的看向温婉,“温掌柜,你帮帮我娘吧。我们被房东赶出来了,没有落脚的地方,您收留我娘,小子以后给您当牛做马!”
  梅清呵斥儿子一声,“再胡说八道我揍你!”
  说罢又面露难堪的望一眼温婉,笑得勉强,“温掌柜,别听小孩儿瞎说。娃儿不懂事,给您添麻烦。”
  温婉视线瞥到梅清压住扁担的手上几个口子,以及那妇人蜡黄粗糙的脸上。
  母亲一脸菜色,孩子倒是养得白嫩乖巧。
  温婉正犹豫,倒是背后的温老爹先开了口:“这大晚上的,你们预备去哪里落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