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不可以,不要回去!吃不饱穿不暖的那个家,酗酒的爸,无能的妈,他真的受够了那种贫穷又痛苦的生活。
  张玉颤抖着认错,满脸泪水地否认自己对裴鹤京怀有私情。
  可是他的话如同空气一般,根本没人听。
  还是裴鹤京开了口,否认了莫须有的事实,保下了他。
  “我以为我留下了就是好事,哪怕没有得到裴鹤京也没关系,至少我能有好的生活!”说到这里,张玉的眼眶里竟漫上了水光,“可是这件事传开了啊,佣人们被开除,可少爷们呢?旁支亲戚呢?我师父手底下的徒弟们呢?”
  他们欺他、笑他、打压他。说他不自量力,说他癞蛤蟆,说他为了往上爬愿意送上屁股……
  十八岁,原本是张玉最好的年岁啊,他就日日活在这种憋屈之中,受尽欺凌。
  “他是少爷,远在国外,过得风生水起,哪里又管我在裴家是不是水深火热!”
  张玉愤怒地捏起拳头,指节泛白,“他和我疏远,我不甘心,也曾追问过,他说什么?他说他以为我听懂了那次他在老爷子面前说的话。”
  张玉当然记得那次裴鹤京的话,裴鹤京和裴瑄呛了声,指责裴瑄胡乱迁怒于他。
  ——我和张玉只是朋友,没有任何不正当的关系。
  张玉重复着裴鹤京当年的这句话,冷笑道:“朋友,那他为什么对我好?为什么关心我?为什么对我和别人就是不一样?”
  “因为他确实把你当朋友啊,他当时又没有别的朋友。”陶西右皱起眉头,出声反驳:“况且他当年这么说,不就是为了保下你吗?要是说有别的,你早被赶出去了!你这人怎么还恩将仇报呢?”
  “我就应该被赶出去!”张玉猛地瞪着陶西右,语气加快,“他自以为为我好,可从此我过得生不如死,他要保我,怎么不给我安排个更好的去处?只是随口保了,丢在这虎狼窝里不管不问!”
  “那你怎么不跟他说呢?找他求助啊!”
  “我为什么要说,他不会查吗?如果真的在乎我他不该查吗?因为他是少爷啊!少爷才不会管我这种人的死活!”
  陶西右简直不知道怎么跟张玉沟通,这人已经钻牛角尖里去了。
  “不是,那你可以离开裴家啊,你自己又舍不得这里富裕的生活,怪得了谁!”
  原本以为张玉要立刻反驳,却不料他诡异地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张玉才开口,这次情绪不再那么激动,反而是带着些认命的惆怅,“没人给我指路啊,等到后来我想通了,已经走不掉了,他不救我,却有人救我,他不爱我,有人爱我啊!”
  陶西右敏锐地察觉到关键信息,忙出声追问:“谁?”
  但张玉却不回答了,他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掏出手机来不知给谁发了信息。
  “你说话!”陶西右着急地吼。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张玉站起身,抬手看了看腕表,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毕竟,你可是杀害我和裴鹤京的……”
  他顿了顿,笑容变得扭曲而疯狂:“——凶手啊。”
  张玉的肩膀剧烈抖动起来,发出低沉而怪异的笑声:“你当然会见到他。但你能不能猜出是谁,我就不知道了。如果我到时候还活着……或许在你死之前,我会好心告诉你的。”
  说完,张玉再次拿起手机,脸上瞬间褪去所有表情,甚至带着一丝刻意表演的惊恐,按住语音键,用尽力气大喊:“救命——!” 喊完,毫不犹豫地将手机抛向亭外的湖水。
  “咕咚”一声,手机沉入湖中。陶西右被他这一连串匪夷所思的操作弄得完全懵了。
  张玉不再理会他,弯腰从地上捡起那支注射器,熟练地排掉针管前端的空气。他一步步走向昏迷的裴鹤京,眼神复杂。
  “别怪我,你先走一步,我很快就来见你。”张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将手搭在裴鹤京后颈的衣领上,动作却迟疑了一瞬,低声呢喃道:“你怎么过了这么久,又对我有意思了呢?要是早几年……也许我们就不会走到这一步了……”
  就在这心防动摇的千钧一发之际!
  “反派死于话多知不知道!”一声爆喝响起,竟是陶西右悄摸从地上弹起,再次死死勒住了张玉的脖子!
  张玉完全没料到陶西右恢复得如此之快,没时间了!惊骇之下,他反手就要将尖锐的针头刺向陶西右勒住自己的手臂:“你找死!”
  “裴鹤京!”陶西右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穿透寒风,“狗东西别装了,老子真要被他杀死了——!”
  第58章
  陶西右话音落下的刹那,原本昏睡的裴鹤京骤然暴起,他精准地捏住张玉持针的手腕,猛地向内一拧!
  张玉痛呼一声,注射器应声脱手,他惊恐地瞪大双眼,“你!你怎么可能……”
  裴鹤京对他的惊骇置若罔闻,他一把扯开陶西右勒着张玉的手臂,旋即铁钳般的大手狠狠扼住了张玉的咽喉。
  恐怖的力道灌入,张玉如同断线木偶般被掐得连连后退,后背“砰”地撞上亭子围栏,整个上半身瞬间悬空在冰冷的湖面上。
  “张玉。”
  裴鹤京的声音无比冷漠,透着彻骨的寒意,他笔直地盯着张玉的脸,却像在看一件死物一般,没有继续说话。
  但张玉什么都明白,他用力抠着裴鹤京的手,因缺氧而脸色涨红,额角上的青筋鼓起来,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我……我不会受你威胁!”
  说罢,张玉猛地闭上眼睛,突然抬脚蹬了一把裴鹤京的腹部,借着力道往后仰,他的脖子从裴鹤京手中解脱,整个人如同断了翅的鸟,直直坠入冰冷的湖中。
  “咚——!”
  巨大的落水声炸响。
  陶西右大叫着“我草”赶紧趴在围栏往下看,张玉在水中挣扎着,身上的棉服很快浸湿,变成拖着他往下沉的石块。
  “我去!”陶西右着急地把自己的羽绒服脱掉,两腿一抬就要翻过栏杆跳下去,被裴鹤京一把抓住了。
  “哦对!”陶西右赶紧收回了腿,指挥道:“我游泳不太行,你去。”
  裴鹤京纹丝不动。
  “你干嘛,救人啊!”陶西右吼道:“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晚上得做好几年噩梦!”
  寒风掀起裴鹤京额前几缕黑发,扫过眉骨时,他极轻地偏了偏头,冷冽的双眼里一点没有人命关天的紧迫,只有冰封的漠然。
  这是陶西右第一次在这样的情况下看见裴鹤京露出这种凉薄的眼神,他心底咯噔一下,突然明白裴鹤京是真的打算不管张玉死活。
  即使是张玉先想要他们的命,但……但陶西右还是不忍心一条人命就在自己眼前逝去。
  “靠,我去!”
  可裴鹤京紧紧握着陶西右的手腕不让他动弹。
  “放手啊,水太冰了他要嗝屁了!”
  “水太冰了,该收网了。”
  一个年轻男人靠在窗边,将手里的手机揣进兜里,慢慢转过身来,他的嘴角噙着一抹淡笑,看起来温和无害。
  “小靖。”
  裴宁志抬手看了看腕表,再次确定时间,声音带着一丝紧绷,“宁晚不宁早,等张玉死透一点,他留着是个隐患。”
  “我知道。”
  裴靖弯起眼睛,笑意却未达眼底,他侧头望向窗外后山的方向,“跟他约定好的,发送求救语音后十五分钟内我会‘恰好’赶到,把他捞起来。现在已经过去快三十分钟,现在过去刚刚好,说不定……”他唇角的弧度加深,“还能当场抓住那个‘仓皇逃跑’的凶手。”
  裴宁志清了清嗓子,谨慎地复盘最后一次,“张玉,真靠得住吗?”
  他们已经等得足够久,这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当年裴宁成去世,裴宁志本来就要有所行动,可是裴宁德这蠢货,抢在他前头在裴鹤京十二岁生日时下毒。
  这事一出,不仅没有除掉裴鹤京,反而打草惊蛇,让裴瑄更加重视起来,直接将裴鹤京送出了国全方位秘密保护起来,裴宁志再没了机会。
  于是这一等就是多年,直到裴鹤京毕业回国。
  多的时间都已经浪费了,也不急于一时,裴宁志决定先隐鳞藏彩,他了解裴宁德,那个急性子定然按捺不了多久。
  果然,很快裴宁德就出手了……
  裴鹤京车祸之后记忆全失,是他最脆弱的时候,但裴瑄此时必定会严防死守,很难下手。这时他们探查到裴宁德的下一步计划,决定先推动裴宁德继续出招。
  这些年他们父子韬光养晦,等的就是这个时刻,无论裴宁德失败与否,他们都坐收渔翁之利。
  终于,裴宁德操之过急,败了,败得彻底,带出了当年裴宁成车祸的真相,注定再无翻身可能。
  那现在就只剩下裴鹤京这唯一阻碍。
  什么时候最好动手?当然是趁着裴鹤京记忆即将完全恢复,快要重回坤元,而裴家上下又刚刚解决完裴宁德一家“罪魁祸首”的微妙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