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陶西右帮她争取到了许多时间,可是越着急越怀不上,她都快急死了,还好裴鹤京出面之后,她父母同意了婚事,她也在不久之后查出怀孕。
  如今一切准备就绪,再没有什么能阻拦她和陶伟了,只是……
  “小右,我一直心怀愧疚。”李雪婷深深地望向陶西右,“如果不是因为我们,你也不会……”
  “雪婷姐,你怎么也和他们一样哈哈哈。”陶西右挥挥手笑得没心没肺,“我当真很大部分是为了我自己,我现在兜里花不完的钱,比我在外面漂浮着好一百倍啦。”
  李雪婷拿起水杯抿了一口,没揭穿陶西右的善意谎言,只说:“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之后,不开心就回家吧,家永远在那儿,我们一直在你身后。”
  家人不谈亏欠,永远为出门在外的孩子敞开着温暖的门。
  “啊,我还有一点要搞清楚的事,做完之后……”陶西右顿了下,说:“做完之后会回家的。”
  两人很快选定了款式,陶伟也在这时驾车到了店面外头,李雪婷忍不住抱怨,“这个呆子,都跟他说了不用过来!真是一秒钟都离不得,黏人精!”
  嘴上虽然说着嫌弃的话,可李雪婷脸上的笑容是那样的灿烂幸福,陶西右也跟着弯起了唇。
  和陶伟寒暄几句,陶西右和他们不同路,拒绝了陶伟送他。
  看着这对幸福的爱侣携手离开的背影,陶西右心底涌过一阵暖流,他一直追求的爱情就是这样的。
  他以为他得到了拥有了,但好像一场易碎的梦境,已经飞灰湮灭。
  晚上回到裴家已经是八点,天色刚黑透。
  晚风掠过竹林时,竹叶沙沙的私语与远处断断续续的虫鸣交织,陶西右踩着自己斑驳的影子前行,前方一处路灯被树枝遮挡,底下的区域相较别处暗了一块。
  陶西右快步走过去,停在那处稍暗的阴影里,仰着头看,被树枝挡住的灯光被切割成不规则的块,向四周散发。有飞蛾不厌其烦地向上撞,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
  陶西右想起自己和裴鹤京的事,这段时间以来他总反反复复自我怀疑,乱七八糟想了很多,他们之间的爱情像是一支正到高 潮的歌,却突兀地断了。
  断得太仓促、太整齐,以至于陶西右总落不到实处,像做梦一般。他有诸多幻想,即便已经被裴鹤京否定。
  远处有脚步声响起,陶西右停止思绪,以为是佣人路过,准备绕路离开。
  一道熟悉的声音遥遥传来。
  “胃还好么?冷不疼?”
  是张玉。
  裴鹤京和他并肩同行,沿着石子路慢悠悠走着,“还好。”
  张玉便放心下来,点点头道:“饭后散散步,晚上会睡得好些。”
  今夜气温有些凉,他穿着件单薄的短袖,裴鹤京侧目看了会,抬手要解自己的外套,被张玉连忙按住,“你可别折腾了,一会再着凉,和钱家的战争正是关键时候,你不能病。”
  “我让人送件衣服来。”裴鹤京没坚持,往风小的长廊走去,张玉跟上。
  陶西右的位置离他们不算太远,所以他们的对话清晰地落入耳朵。
  这些时日来陶西右像躲在暗处的偷窥狂一样盯着他们,裴鹤京和张玉这样的相处氛围他无论见多少次,都还是不免失落。
  头顶飞蛾又撞了十三次,陶西右动了动僵硬的腿,走出了那片区域来到另一个路灯底下,几缕光撒在他垂落的睫毛,将眼底凝固的灰翳切割成破碎的光斑。
  “吃过饭了么?”
  郑伯苍老的声音突然在陶西右背后响起,把他结实地吓了一跳,猛然回头,正见郑伯腕间搭了件衣服,是裴鹤京的,应该是郑伯担心裴鹤京冷所以提前送衣服过来。
  这件衣服一会儿肯定要被裴鹤京拿给张玉穿,陶西右心想。
  “吃过了,郑伯。”他低低地回答,站到一边去准备给郑伯让路。
  郑伯没动,看着他深深叹了口气,缓缓地问:“你很惊讶吗?对于鹤京少爷和张玉。”
  陶西右诧异地抬眸,有些苍白的唇角翕动,像濒死的蝴蝶徒劳扑腾着翅膀,却没能说出话来。
  眼前的青年不过22岁,在郑伯眼中他就是个青涩懵懂的小孩,也正因如此,郑伯摇了摇头。
  “他们自幼相识,情谊自然是旁人比不得的。”
  关于他们两人,其实陶西右私底下问过好几个佣人,但没人敢告诉他,都只含糊说不清楚。
  此刻从郑伯口中,陶西右终于窥见了裴鹤京的过去里,关于张玉的那部分。
  张玉很小就跟着师傅学习,那时是他师傅住家,张玉便偶尔也会过来。
  裴鹤京刚失去父母两年,时常一个人待着一句话也不说,他天生性格就淡,不像其他小孩活泼好玩,家里的兄弟们和他关系都不好,没人陪他。
  那时候的张玉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有个小孩总是在后山的池塘边发呆,他喜欢去那儿捉蜻蜓,碰见过很多次。
  尽管师父三令五申不让他接触裴家的少爷们,可张玉一个人实在无聊,又以为裴鹤京是佣人的孩子,便主动与他攀谈。
  起初裴鹤京根本不搭理他,张玉也不放弃,坐在他身边开始喋喋不休地讲很多事,讲自己不幸而贫困的家庭,讲师傅的严厉,讲自己学习的艰苦。
  听起来这些很难过,但张玉却又笑着,裴鹤京终于回了他话。
  “你笑得很难看。”
  “因为天无绝人之路嘛,我师傅告诉我的。”小张玉扯了根草放嘴里嚼,“我现在过得很好啊,诶,咱俩交个朋友吧,裴家好大但好无聊。”
  裴鹤京觉得张玉说得对,裴家很大,但很无聊,这里的人都戴着面具,不知笑是真的开心还是表演。
  第35章
  后来也听人说了裴鹤京是裴家嫡孙,孙子辈最尊贵的那一位,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张玉不懂,只觉得裴鹤京很可怜,一个朋友都没有,所以还是经常找他玩。
  他单方面和裴鹤京交上了朋友,虽然对方没有同意过。但每次张玉去后山,裴鹤京都在那儿,旁边偶尔带着张玉很喜欢吃的凤梨酥。
  张玉一边和他说话,一边往嘴里塞,大多数时候裴鹤京都是面无表情地听,张玉噎着了的话,会给他递一瓶水。
  长此以往,慢慢的裴鹤京也会和张玉说话,说得很少很短,很多时候张玉并不能理解,只顾着嘿嘿地笑。
  直到十二岁裴鹤京自杀事件之后,裴瑄为了让他换个环境,把他送去了国外,此后很少回来,两人便有两三年的时间没有见过面。
  “鹤京少爷每年回来过春节,只要遇见张玉,定然是要给他封一个厚厚的红包的。”郑伯回忆当年,语气悠长,“那时老爷也不干涉他们交往,少年人嘛,而且张玉是自家养的人,不必防备。”
  插曲出在裴鹤京十七岁那年。
  一个燥热的午后,所有人都在午休,年迈的苹果要往外跑,它是裴鹤京的狗,虽然没被带去国外,在裴家也是有专人照顾的。
  有佣人起身去追,炽热的太阳晒得人头顶冒烟,苹果虽然是条老狗,但很有劲儿,它哼哧哼哧张着嘴,爪子迈得飞快,几下没了影子。
  佣人没了办法,担心它中暑或是落水,便招呼着其他人一起在庄园里找寻。
  后山有个小葡萄园,葡萄藤顺着架子攀爬,相互交织,形成了一个天然的绿色顶棚。一个佣人本来是被晒得慌想进去偷个懒,谁料转过角刚进葡萄架下,便被眼前的一幕吓得惊叫出声。
  张玉和裴鹤京拥抱在一起,双唇仅仅相隔两厘米,不知是还没亲上,还是刚亲完。
  佣人的惊叫声引起了不远处同伴的注意,这事没包得住。
  尽管张玉哆哆嗦嗦地解释两人并没有私情,裴鹤京也摇头否定,但裴瑄作势要将张玉逐出去不再重用,裴鹤京却罕见地和裴瑄呛了声。
  他指责裴瑄不讲道理,为没有实质性证据的事胡乱迁怒他人。
  “其实老爷也是吓吓他们,这事荒唐,不管真假最好是把未曾燃起来的苗头掐灭,那就好了。”
  蟋蟀声阵阵,此起彼伏,郑伯看向长廊深处的方向,感慨道:“后来他们果然疏远,这么多年来几乎没什么交集,只是不曾想,鹤京少爷长大了,却真摊牌自己喜欢同性。”
  当年那桩不知真假的丑事,如今看来倒多了几分可信。
  陶西右静静听完,鼻尖涌起一阵酸涩,直冲眼眶。但他吸了两口气忍住了,轻声说:“谢谢你啊郑伯,可是我愚笨,你为什么会突然告诉我这些呢?”
  看着一脸茫然又悲伤的陶西右,郑伯的手指动了动,他想起之前和裴瑄的对话。
  那时他以为裴瑄会借着那个大好的机会将陶西右赶出裴家,却不料裴瑄却允许陶西右继续暂住。
  “赶他走?这事发生得仓促,鹤京将来万一后悔,怕是又要和他纠缠。让他留下来,亲自看着鹤京同旁人亲近,让他嫉妒痛苦,让他朝鹤京闹腾,暴露出那些所谓爱情中最丑陋的模样。”